猫咪会吃人

今天是阿莲搬家的日子,清早她将行李收拾完毕,便打电话叫来了一辆小货车,东西不多,一趟足够。由于独来独往惯了,她在处理事情上显得愈加精干。

新房东早已守候在门口,约摸是三十出头,未婚,理着一个小板寸,穿着熨帖,身形极痩,似常年被顽疾折磨,谈吐倒也文雅,他把钥匙交到阿莲手里时,一再叮咛道,此处禁止豢养猫咪。他脸上的郑重其事让阿莲生出一种恶作剧的心思,转身即嗤笑,怪人。

很快,一周已经过去。无论在何处,阿莲都适应得游刃有余。大概因为总是一个人,所以对她而言,眼下也不过是换了个新的环境而已,桌上有束满天星,床上有个单人枕,这些摆设熟悉,足以安全。她喜欢下班后就直奔自己的小窝,舒服地躺在沙发上,看一场时下大热的韩剧,嚼着各种口味的薯片,惬意无限。

这天晚上,电视忽然播到大团圆结局,男主历经艰险,终于拥美人入怀,二人耳鬓厮磨,涕泪交零。阿莲一时悲从中来,竟尝出了几分寂寞的味道,果然随着年岁的增长,人也渐脆弱,连一帧虚拟的剧情都能哄得一阵感伤。她转念想,或许,可以考虑养只宠物来作伴?

片尾曲响起,她起身抖了抖薯片屑,这才注意到垃圾桶早已满载,顺便提起胶袋往门外走去,正巧,在楼梯口遇见了邻居吴大妈。

吴大妈见她一个单身女人,态度更是热情,不吝地把族谱中所有到适婚年龄的男性通通兜售了一遍,阿莲听得头痛,急急找话题岔开,“诶,你亲戚中有无猫咪可以抱养的?”吴大妈脸上的表情顿时讳莫如深,她往阿莲上前了几步,以近乎蚊蚋的声音说道,“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听说猫来到这里会吃人!”

阿莲仿佛听到天方夜谭,满脸的不可置信,吴大妈更是坚定的口气,“之前的住户就是这样被吓跑的,猫砂里面有一截手指,血淋淋的!”

“可有新闻报道或警察公证?”

“口耳相传,街知巷闻!”

原来众人心中皆有阴影?这才是房东禁令的由来?阿莲若有所思地回了房间。

门刚一关上,忽地风雨大作,周遭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大概是跳闸了。阿莲仍保持镇定,窗户被打得劈啪作响,帘子也高高扬起,阿莲走近了看,已是天色巨变,应了老生常谈的那句“世事无常”。

她顺手便将窗户紧闭,未料想到帘子下竟藏着一只活物,漆黑中一双眼睛闪着绿色的幽光,阿莲吓得连连倒退,那只活物才从帘子钻出,身后一道闪电袭来,追光灯一般将它照亮。阿莲这才发现,那是一只小猫,通体雪白,毛茸茸的一团,姿态优雅。

阿莲回想起邻居吴大妈一番嘱托,心中胆怯,不敢接近。直到它可怜兮兮地发出了一声声“喵,喵,喵”,阿莲的防线彻底被攻破了,一时母性泛滥,把它揽在了怀里,极为爱怜地抚摸着。奇怪的是,它似是知道阿莲的善意,也不挣脱,乖乖地任由她摩挲。

阿莲顷刻如获至宝,将小猫咪放在了沙发上,只身去打开了总闸,又在冰箱里翻了翻,找出了上次去超市里买的鱼罐头,盛了一杯水,忙忙碌碌地为它准备起晚餐。不过是多了一处生机,房间里却有了一丝温馨的味道。

自那夜开始,小猫便被阿莲留下与自己作伴,她还为它取了个名字,“小来”。小来极通人性,没几天就同阿莲混得厮熟,只要轻轻地唤它,它不管在哪个角落里,都会一溜烟地蹿到阿莲的脚边。

每天早上闹钟一响,它就会爬上床,用小脑袋蹭着阿莲的脸。等阿莲下班回来,坐在电视机前,它又会乖乖地攀上阿莲的膝盖。阿莲心中有了寄托,脸上愈加神采飞扬,好几次在电梯撞见吴大妈,吴大妈都会八卦地向她打听,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阿莲故作高深地回答,这是个秘密,逗得吴大妈一脸的急不可耐,她倒哈哈大笑地离开了。

然而好景不长,有一次,阿莲正坐在沙发上和小来嬉闹,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阿莲警觉起来,示意小来回房,小来便乖乖地跳下沙发。

门一拉开,就听见房东破口大骂,“我说过,这里不准养猫!”唬得阿莲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手否认,“我怎么可能明知故犯?”房东仍是气急败坏的模样,“若是再给我撞见,你就立马给我滚蛋!”“好好好”,阿莲理亏,怯怯地将房东送走。

转过头来,“小来,小来”,阿莲语气受伤地唤起自己的爱宠。

“喵,喵,”小来好像懂得主人的心思,蹭着她的手臂,安慰她一般。

这么懂事的小来,阿莲一时又有点心软。

这一晚,阿莲因工作出了点小差错,加班加到了十点。经过楼下相熟的披萨店,探头进去冲小哥喊了一声,“待会儿帮我送一个披萨上来,”听到里面答应了一声,便踢着高跟鞋回家了。

没过多久,小哥就捧着披萨叩响阿莲的家门,阿莲接过披萨,正要付账,一摸口袋却发现零钱不够,只好抱歉地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两分钟,我进房间拿下钱。

这时候小来不知道怎么地冒了出来,绕着小哥的腿转圈,小哥蹲下来抚着它的背,一边爽朗地答她,“没事儿,下次给也行。”

“那怎么好意思,”阿莲赶紧回了房,翻箱倒柜了一阵,才找出了零钱。

等到她出来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地上一大摊血迹,而小哥与小来均不见踪影,急的她直喊,“小来,小来,”才见它从门上跳下,浑身竖起的毛发在见到阿莲以后才慢慢地平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莲赶紧拨了报警电话,警察来到后,确认地上的血迹确实来自披萨小哥,然而仅凭这个尚不能立案,随便嘱托了她几句,“有最新发现要及时通知警方”,就拂了衣袖走人。阿莲惊魂未定,一夜辗转反侧,思绪万千。

第二天她在清理猫砂时,里面好像藏有异物,她定睛一看,真的像传言中那样发现了一截血淋淋的手指。

这个会是小来犯的罪吗?温顺的小来撕下面孔会是一只嗜血的魔兽?不,她几乎不能相信,这些日子的朝夕共处,让她已把它当作至亲。

“小来,小来,”阿莲的呼声有一丝难掩的哀切。正在玩耍的小来也似乎洞察了什么,低着头,默默地来到了阿莲的脚边,阿莲弯下身来,用一只手抚着它柔软的雪白的毛发。忽地,她萌生了一个念头,将自己的手指伸到了小来的嘴边。

小来仿佛很是不解,它伸出舌头,舔了舔阿莲的手指,又抬头望着自己的主人,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阿莲的眼泪涌了出来,在心里笃定,绝不会是小来,不然它为何独独饶过自己呢?

但是她也知道,小来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她忍痛将不明状况的小来抱起,匆匆下了电梯,来到空荡荡的大街上,便一把将其放下,狠心离去。小来起初仍告饶似的叫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后,便也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这几天没有了小来的陪伴,阿莲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每天下班回家,痴痴地在沙发上枯坐,时间久了,渐渐浮想联翩起来,总感觉有人来过自己的房里,虽然一切陈设未变,女人的直觉却告诉她,这里有被入侵的气息。

一天深夜,阿莲再次失眠了,耳边传来时钟指针“滴答滴答”的响动,过了一阵,客厅仿佛有人在转动门锁,惊得她起身披上外套。借着门缝往外看,确实出现了一个人影,她当机立断将门反锁,悄悄地发出求救短信,然后躲在床脚不敢发出声音,谁知道对方竟连房门的钥匙都有。借着月光,她看清了,那人竟是那个瘦弱的房东!

他一下子便发现了阿莲,用手把她拖了出来,将她丢在床上,嘴角出现了一抹狰狞的微笑。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小来出现在了窗户上。

它浑身毛发可怖地直立起来,一双绿宝石的眼睛闪出了嗜血的精光。只见它一个箭步扑在了房东的背上,用力地撕咬着。房东吃痛地转过身,一把将背上的小来抓下,丢到角落。谁知道小来身姿矫健,稳稳地落地,又向前跃去,用力地咬住了房东的手指,鲜血渗下来,滴滴答答,房东自知局面不利,赶紧往外跑。

而小来纹丝不动,全身保持备战的姿态,嘴边赫然含着一截带血的手指!

很快警察赶了过来,逮捕了房东,阿莲才知道这几天并不是自己神经过敏,确确实实是房东趁着自己外出,小来又被赶跑的情况下,好几次拿备用钥匙打开了家门。

在口供中,阿莲更是了解到,这不是房东第一次欲行不轨了,在她之前,他曾向另一位女租客伸出毒手,结果被小来阻止了。他便编造了猫会吃人的谣言,却未料到吓跑了女租客,小来因此留了下来,誓要与他斡旋到底,屡次坏其好事。于是房东故技重施,残忍地杀害了披萨小哥,并将他的手指藏入猫砂,目的就是让阿莲对传说信以为真。就在他胜券在握地潜入阿莲房中时,小来竟又一次鬼使神差地出现了!

原来,猫咪真的会吃人,阿莲却再也不觉得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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