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久年
第5 1章上 第5 1章下
下午,直升机降落在小岛上,这是多日来首次有外人出现。
他即将能离开此地,然而却并未感到轻松许多。
宋居寒那股劲头未消,无论他走到何处都无法自由,他能逃往何方呢,又凭啥要逃。
乘坐在直升机上,宋居寒拉住他的手:“你没坐过直升机吧?会有些晃动,别害怕。”
“我不怕。”何故表现得很沉着。
宋居寒不仅没松开他的手,反倒用双手裹住,把玩着他的手指。
何故抽了数次都没抽回,最终忍不住说道:“我要去厕所。”
宋居寒扑哧一笑:“你瞧瞧这儿能放下厕所吗。”
何故也就是顺口一说,此刻略感尴尬。
宋居寒将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亲了一口,看着何故的眼神,饱含着连他自身都难以想象的深情与渴望。
直升机把他们送至戛纳,接着他们换乘了民航。
一登上飞机,何故便发现宋居寒将整个头等舱包下了,一想到要和宋居寒在这无处可避的地方共处十个小时,他就阵阵头疼。
空姐拉上帘子,将两人隔绝在一个不大的机舱空间内。宋居寒半个身子越过扶手,倚在了何故肩上。
何故没搭理他,低头看着书。
“你在看啥?”
“科普类的。”
“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何故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对于宋居寒为他唱歌,他有种特别的执念,仿佛那是极为珍贵的事物,他舍不得拒绝。
或许是因为他的第一次,始于那个宋居寒为他唱歌的下午,他在乎的并非所谓的第一次,而是那个他自认为被喜爱着的甜蜜瞬间,那是他青春岁月里,最为美好的回忆。
宋居寒在他耳畔轻轻唱起歌来,歌声依旧慵懒且富有磁性,令人心醉。
何故看着书,不知不觉有些分神,思绪被那歌声勾走。
一曲唱罢,宋居寒贴着他的耳朵,温柔地道:“我希望每天都能为你唱歌。”
何故低着头,未作言语。
宋居寒亲了亲他的脖子:“我重新追求你好吗?这次是认真的,过去那七年我没给你的,这次全都给你。”
何故平静地说:“倘若你只是无法忍受被拒绝,我可以尝试开导你一番。”
“我并非无法忍受被拒绝,我只是无法忍受你不在我身旁。”无法忍受你不属于我,无法忍受你的目光看向他人。
“行了,这种对话一天得重复八回,你不累吗?”何故合上书,“宋居寒,我说过多次,我不会回头,你也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往后我不再说了,随你便吧。”
宋居寒紧握着他的手:“好,不说,我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何故保持沉默。 宋居寒自顾自讲道:“近来,我又投身商演了,虽说当下仍有不少人骂我,可这也无妨,我依旧很红。只是历经此次之事,我发觉红与不红这类问题,我早已不在乎了。当初涉足演艺圈,只因觉得自己歌声悦耳,作曲出色,所有人都该聆听。如今我期望获取的奖项已然拿到,渴望登上的舞台也已涉足,想做之事,似乎均已达成。余下的,仅是期望创作出更优质的歌曲,然而创作出更优的歌,并非需要多红,也并非需要所有人都钟情于我。”
何故安静倾听,这是他首次听闻宋居寒同自己论及事业方面的事宜,着实新奇。
宋居寒轻柔地捏着他的手指,摩挲那饱满的指肚:“毕竟并非所有人都能领会我的歌,也并非所有人都爱听,更不是所有人,我都期望他们聆听。我已许久许久都寻不到起初那种,单纯渴望为他人唱歌的热忱与冲动了,任何演出所谈皆是钱。”说着说着,他便不自觉地沉浸于回忆之中,“你可还记得咱们最初约会的那个下午?那时我着实很想为你歌唱,你头脑聪慧,定然记得。”
何故心脏一紧,悄然抿住嘴唇。“你一直注视着我,目光格外明亮,听得如痴如醉,唱完后我让你提些意见,一般人即便佯装也会评价几句,可你太过实诚,除了好听,再无其他言语,但我很开心。”宋居寒贴近何故的耳朵,轻声低语,“实际上,我原本没打算那么快就带你上床,但那天我着实特别特别想让你成为我的……”
何故猛地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宋居寒拽住他的手,仰头望向他,目光璀璨似星:“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令我产生想要唱歌给其听的冲动之人,依旧唯有你。”
何故未作言语,拨开他的手,转身朝洗手间走去。
插上锁栓,何故深吸一口气,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深沉。
宋居寒的调情手段乃是从十来岁起,于数不清的人身上磨炼而成的,他必须维持十二分的警醒。
或许宋居寒此次是真心想要认真对待他,至少当下是如此想法,可他已不可能再信任这个人了。
未来漫长,他不会将宋居寒的一时兴起当真。
他能够坚定地自作多情七年,也能够坚定地从宋居寒的生命里逐步撤离。他只需远远地把爱一个人的心意深埋心底,然后去过自由、轻松的日子,这便足矣,他决不再让自己陷入无底深渊。
调整好情绪,何故回到了客舱。
宋居寒的目光一路追随他,直至他在座位上落座。 何故瞧了他一眼,接着拿起书准备阅读。
宋居寒的大手覆在了书页之上:“难道这书比我还吸引人?”
“是。”何故推开他的手,“飞机飞行时间这么长,我总得找点事做。”
“那和我聊天呗。”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差异极大的背景、人生以及圈子,致使他们之间的共同话语并不多,他性子又沉闷,况且宋居寒往常找他,也并非是为了聊天。
“怎么会没有,咱们在一起七年了,不可能没的聊。”
“我们在一起七年,你来找我多数只是为了亲热。”何故头都未抬,“聊什么?探讨那方面的技巧吗。”
宋居寒脸色略显难看:“我去找你是因为喜欢跟你在一块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嗯,我信。”宋居寒应当是真的挺喜欢与他缠绵,至少两人在这方面颇为合拍。
“但这不意味着我们没有共同话题,你的情况我都清楚。”
“比如?”
“你的家庭,你的工作,你的社交圈。”
何故笑了:“真的吗?那我爸妈感情不和的缘由是什么?我在南创的职位是什么?我日常接触的朋友都有谁?”
宋居寒愣住了。
何故摇了摇头:“我才有资格说‘你的事我都知道’,可我的事,你向来不感兴趣,所以也不会过问,就算我讲了,你也记不住。”
第51章下
宋居寒眼中掠过一抹焦虑:“我定会铭记,从此刻起,你所言我皆会牢记。”
“何必如此。”何故转头看向他,“你本非这样之人,如今硬是逼迫自己迁就于我、讨好于我,还强令自己不与他人共眠,你定是难受极了吧?居寒,我知晓为他人改变自身是何等痛苦,因我经历过,所以劝你莫要这般。做你自己便好,我亦做我自己,如此谁都能愉悦。”
宋居寒紧咬牙关:“你究竟能否听懂人话,我只要你,其余皆为次要。莫要再一本正经地与我讲道理,劝我放弃,我宋居寒此生从未退缩。”他受够了何故总是冷静理智地剖析他们之间的诸事,仿佛他的感情能够量化、能够衡量、能够掌控,他已然为了何故变得全然不像自己,自己尚且未曾后悔,何故却要劝他“回头是岸”?这究竟算怎么回事。
何故将他视作何物?
何故耸了耸肩,不再言语。
宋居寒怒视何故许久,最终却无力地垂下脑袋,黯淡的眸子里满是哀伤与失望。
他的何故近在咫尺,他却无法纵情相拥。
他想念那个对他笑、对他好、用仿佛举世无双的专注目光望着他的何故。想得厉害,几乎要发狂。
他怎会将那般的何故给弄丢了。
回到国内,仍是白昼,何故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却依旧周身疲惫。下了飞机,他便被径直塞进宋居寒的车中,他执意要回家,宋居寒虽不情愿,但显然还有其他事务要处理,暂且无暇顾及他,于是说道:“你回家可行,但手机需 24 小时保持畅通,莫忘了你的证件皆在我这里,别乱跑。”
何故冷声说:“宋居寒,我并未违法,为何要跑,你莫要欺人太甚。”
“我并非此意。”宋居寒侧过头,轻轻吻了他一下,“你离开的这段时日我痛苦万分,我担心你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你欲前往何处,起码让我知晓,起码让我能够寻到。”
何故将脸别向一旁。
宋居寒眼神一黯,捏着他的下巴,强行将他的头扭转过来,重重吻上那柔软的唇。
何故用力推了他一把:“还想再被咬吗。”
宋居寒用指腹摩挲着尚有余温的唇瓣:“我会去找你的。”
司机将何故送至楼下,何故庆幸自己当时被宋居寒带走时,随身携带着钥匙,否则自己身上一无所有,怕是连家门都难以进入了。 他登上楼,推开了门,踏入这个阔别三月之久的家,顿感恍若隔世。
这三个月间所发生的种种,从他的内在彻底改变了某些东西。他不敢断言自己已完全摆脱宋居寒的阴影,毕竟那是一步一血印的七年,但起码他能够去面对、能够去抵御了。
接下来,他应当思索今后的生活。
他给母亲打去电话,告知自己回国了,届时能够与素素一同前行,母亲甚是欣喜,并询问他游玩得如何。
他唯有回答很好。
挂断电话后,他又致电给顾青裴。
他心怀忐忑地聆听着那嘟嘟声,在接通的瞬间,紧张不已。
“何故,你回国了?”顾青裴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平和。
何故暗自舒了口气:“顾总,我回来了,您怎么样?”
“哦,我换至一家朋友的公司,还算不错。”顾青裴显然有所保留。
何故知晓顾青裴的状况定然不会太好,毕竟那些照片在整个商业圈皆已传遍,且得罪了原立江,在京城几乎难以立足,不过顾青裴也并非那么容易被击垮。听闻他如今似乎尚好,他也安心许多。他说道:“那便好,何时有空见上一面?”
顾青裴停顿了片刻:“今晚就行,我也想与你聊聊。”
“好,晚上见。”何故整理了一番,给巴黎的管家发去一封邮件,让其把自己的行李寄回,而后,又给周贺一写了一封。
他在信中向周贺一道歉,并感谢他这段时日的陪伴,他刻意将言辞说得格外客气,只为能疏远彼此间的关系。
这段时间,他时常会忆起这个热情开朗的青年,以及那段时光给自己带来的温暖与美好体验,即便这仅是旅途中的一场艳遇,于他而言也有着特殊的意义,仿若,仿若象征着他与过去诀别,与名为“宋居寒”的时代诀别。
倘若他未曾邂逅宋居寒,他或许会喜欢上周贺一这般的人,过上简单又快乐的生活,然而他已然将所有爱的能力耗尽,再无多余的能够给予他人。
休整完毕,何故驾车去找顾青裴。
二人依旧约在常去的那家清幽的小酒吧,他一入屋,顾青裴仍坐在角落的那个沙发,仿佛一切未曾改变,只是顾青裴愈发深沉的眉眼,已然诉说了诸多。何故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他不知何时方能再度与那个神采飞扬的顾青裴相见,他对那样的顾青裴充满敬仰、钦慕与喜爱。
“何故。”顾青裴面带微笑朝他挥了挥手。
顾青裴笑了笑:“啊,生活所需并不短缺,想通了也就无所谓了。”
“不愧是顾总。”何故着实钦佩他的这份泰然自若。
“你呢?在欧洲游玩得如何,瞧着都晒黑了呀。”
何故笑道:“去了好多国家,玩得实在疲惫,就回来了。”
“在外时间久了就会察觉,还是家中好。”
“确实。”何故点了点头,“你在电话里讲,你去朋友的公司了?”
“嗯,庆达地产。”
“哦?王晋的公司。”庆达地产在业内声名远扬,何故也有过往来,他为顾青裴感到高兴,“那很棒啊,顾总果真厉害。”顾青裴浅浅一笑:“原本是打算创业的,只是当下状态不佳,恰好王晋有些事务需要我协助,我便去了,也不错,先沉淀一阵子再说。”
“这样甚好。”何故举起酒杯,“恭喜顾总。”
“谢谢。”顾青裴举杯道,“我见你也有了新的开始,所以这一杯酒,敬咱们俩。”
“敬咱们俩。”
两人将酒一饮而尽。
何故望着顾青裴略显疲惫的双眼:“顾总工作挺繁忙的吧,要多留意身体。”
“放心,如今工作强度大些,我反倒更有干劲。”
何故停顿片刻:“你和……原炀,情况如何了?”
顾青裴身子一滞,随即漫不经心地笑了,“分了。”
何故点点头:“也好。”
“一个出身富贵的大少爷,哪能明白他人的艰难困苦。”顾青裴摇了摇头,“我们之间存在太多难以跨越的障碍,分开反倒自在。”
“我懂。”他再清楚不过。
“分了自在……”顾青裴低声喃喃,也不知是说与谁听。
何故瞧着顾青裴那有些失神的模样,内心很不是滋味。
顾青裴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他轻轻晃动酒杯:“何故,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尚未想好,不过,我打算离开京城。”在此地他难以找到满意的工作,而且他也不愿身处离宋居寒太近之处。尤其是出去游玩一圈后,他发现自己能够战胜对陌生环境的恐惧,那么,或许真到了他去尝试的时候了。
“离开?”顾青裴直视着他,“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