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墙外的丁香花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母校与我家仅毗邻一条街道。从家到校步行大约需要十分钟。街的一侧是我们的一排排居民房。另一侧便是我的学校。学校的广播里传出的任何声音都能在我耳边随时响起。我们在家的日子,也同样能感受到了学校的氛围。

每次上学的时候,我总是愿意背着书包,顺着一条窄窄的人行道走着去上学。要么自己,要么顺道遇上同学一起,一个人去上学的日子还是多些,不过这也给了我很多意外惊喜和发现。

我记得,需要走过十多个排列整齐的镶有红色瓦房,然后拐弯才能到达学校。每年到了春天,鲜花烂漫的时候,有一家的墙上总有一伸出的丁香花枝引人驻足,啧啧赞叹。它是那一处单调而乏味无趣的一排排房子中,凭空雕漆在半空的风景。

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这墙上的春天,就像是虚应个景,谁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似的,感觉是把墙里的春蔓延到墙外,那些小花都粉中带紫,团簇在一起,花香四溢,吸引来无数的蜜蜂来采蜜,它们嗡嗡作着响,勤劳的小蜜蜂们在我的视野里飞上飞下,尽管如此,我还是经常站在伸出墙外的那片丁香花下,美美的享受着片刻惬意的美妙时刻。但是我也知道不能待久了,倘若在铃声响起的时候,我还没有进入教室,一定会受到老师批评。

因为我爱花,也就爱上了这片伸出墙来的丁香花,它让我在很多闲暇时候冥想到它,尤其每每经过它的时候,都会联想这棵丁香树的另外部分会是咋样呢?它的另外部分会不会也是枝繁叶茂呢?从那一刻开始,我渴望看到丁香树的的全部风景的愿望已悄悄绽放在我的内心深处。

那天,我放学刚进门,就闻到了饺子的那种特有味道,肉香夹带着菜香味扑面而来,我忍不住的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屋里的小方桌上已摆放下好的水饺。原来妈妈趁今天休息在家特意为我们包的。我急不可待的正要洗手吃饭的时候,妈妈忙拦住说:“你一会再吃,先去一个奶奶家一趟,给她送些水饺。”说着,她就端起一特大号盘子装的水饺,放在一个白色盖馒头的布上,四角交叉扣在一起,仿佛就和我们现在用来送饭的保温瓶,妈妈一边演示,一边交代我送那户人家的位置。这是我第一次去陌生人家送东西。“别忘了打招呼”临出门,妈妈又交代给我这句话,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拎着包袱,顺着我经常走的那条道来到第四排。到了她家门口,细细打量一番后,我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场景,猛然抬头看到伸出墙外的丁香花枝,我的心一阵激动,豁然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我没有想到终于可以用这种途径看到丁香花树的全貌了。

轻轻叩门后,闪开一条缝,我看到了一个老妇人的脸出现在门中间,那是层层皱纹下的一张脸,一双呆滞的眼神正直直地看着我,她的个子不是很高,着一身黑丝绒裙装,岁月侵蚀的她,相貌依旧很端庄,她的装扮恍惚让我穿越到民国小脚女人的时代,黑丝带绒布的帽子禁锢在不很大的头发上,高贵却又不俗,真的让我有些惊呆了。

“奶奶,我是前边的某姓家的孩子,我妈妈让我来给你送水饺吃。”我边说边抬起手中的包袱给她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轻点了一下头,门缝随即打开了,见此情景,我紧跟着她后面,进了家门。

走进院子,空当当的一切让我有些失望,空寂的情景瞬间让我感觉到一丝淡淡的的凄凉,那棵丁香树的全貌也让我大跌眼镜,好在它还有一棵细而高的一颗树与它为伴,似乎在一起诉说着它们的寂寞。

那棵丁香树是斜着长出墙外的,它是这棵树唯一的一个枝牙,它将自己最美的风景呈现在墙外面。看来我们有的时候看事情不能像盲人摸象那样,仅从一面就轻易下结论是错误的。目睹到这个树的全貌,真的让我有些接受不了。

奶奶把我手里所有的东西接过去。她一边向我们家表达了感谢,一边从一个抽屉里捧出花生,颤抖着塞进我的布兜里,盛情难却之下,我带着还有对丁香花的失望回到了家。

后来,妈妈告诉我,其实这位奶奶也是我们家的一位远方亲戚。妈妈说:“只不过因为你们都太小,没有告诉你们,我们大人可是经常过去看她。”

“怎么就她一个人?妈妈?”我有点好奇的问。“嗯,她就是孤身一个人,这是她自己抉择命运的结果。从年轻的时候,你这位奶奶就相中了一名军官,听说在一起读过书。家里人不同意,不愿让她跟着当兵的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结果她却一意孤行、义无反顾跟着当兵的私奔了,再后来那位军官最后一次出去,直到现在没有回来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没办法,她回来了,一直独身守在这里,后来她就成了五保户,唉,她这一辈子……”妈妈说话的语气中流露出无奈可惜的样子。

“她曾是一位大家庭的小姐,没有吃过苦,可是你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为了一个爱的人,她走到了这一步。有的时候真的要好好把握好自己的命运”妈妈似乎说她,又似乎在说给我听。

自从那次我见到这位奶奶,尤其听了妈妈讲了她的故事后,我从内心对她产生一种敬佩感,我佩服她当时对爱情的勇气果敢,对她的现状却又无形中有种无奈感,看来,无儿无女的她,将孤单的度过下半辈子。

我从那时开始经常穿梭于她家,家里做的好吃的饭菜,我总是第一个自告奋勇地充当护送者。老奶奶也在我们一家的带动下,脸上开始绽放笑容,甚至后来在闲暇的时候还和我聊起院子那棵斜长在墙外的树。她说:“她的丈夫和她一样喜欢丁香花。于是她决定在院子里栽下一棵象征爱情的丁香树,没成想,这棵丁香树越长越斜,直至现在那个样子,唉!想正它的时候晚了,后来我想,就让它这样斜长着吧,说不定那天他回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它。”她一直用平静淡然的语气和我说话,而我的心却在波涛涌动,她让我震撼。

在我们的人生里,总是会出其不意的发生一些事,也总会有那么一些日子,发生的看似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已在你的记忆深处留下了波澜。而在那些孤独的时刻,发生在奶奶身上的爱情故事却会久久地、永远地让我回味无穷。

后来我上了高中,再后来我考上大学,直到后来我在另外一个城市上班……

每当我静坐在窗前的时候,每当我想家乡亲人的时候,那棵伸出墙外的丁香树总是在不经意间不时跃入我的视线里,我仿佛看到了那棵斜长着伸出墙外的丁香花,它还是那么清新淡雅,还是那么花香四溢,奶奶还是在那里幸福凝望着,而墙的外面,还不时有人像我当年那样恋恋不舍、驻足观赏着盛开着这伸出墙外的丁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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