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小说正看到精彩处，眼角的余光里闪进了一道身影。定睛一看，来者是一位中年人，他眉头紧锁，面带怒色。我的心一紧——来者不善啊！于是，赶忙在记忆中搜索，看看这是哪一天因何原因接待过的顾客。因为这样的人往往都是来做售后的，他们之所以是这样的表情，是想给你一个下马威。如果是我的责任我会尽快给他处理掉，如果是他的责任他会推卸到我身上……

“妈逼，气死老子了！”他进门屁股还没坐稳就没头没脑地骂了一句，连唾沫星子都满是麻辣味。接着从兜里摸出一部有些变形的手机，“啪”一下扔在柜台上，说：“你看看还有没有维修的价值了，主要是里面有一些欠款记录……”

看着那部面目全非的手机，我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原来他不但不是找售后的反而是一尊财神啊。我的热情洋溢地说道：“哎哟，这大清早的咋就不高兴了？”

按照我以往的经验，早晨遇到这种情况无非两种原因：昨晚喝酒耍酒疯摔坏的；两口子闹矛盾，一时冲动砸坏的。

“倒霉，太倒霉了！都说祸不单行，这话一点不假……”他凑到跟前盯着我检测手机，还余气未消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身上的汗腥味我可以忍受，但是一股接一股喷在我脸上的气息中浓浓的烟草味令我隐隐作呕。我不厚道地暗自揣测道：这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夫妻生活应该很频繁，他媳妇如何忍受得了这几近下水道的味道。

不管他媳妇能不能忍受，我是必须要忍受的，在生意无比萧条的当下，看在钱的面子上我会强忍人所不能忍。我憋得头有些发晕，赶忙装作要打喷嚏的样子，脸侧向一边迅速呼吸了两下，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咋了，听你的话音好像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谁说不是呢……”接下来他讲述了自己的烦心事。

他说，昨天晚上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一个男人说，中午在他家超市买了一箱纯牛奶。当时也没有注意，刚刚一看才发现这箱牛奶过期了。顾客的态度很不好，说是自己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幸亏发现的及时，如果由此造成严重后果怎么办呢？

他说他向来是很小心的，临期商品都不会销售，更别说过期商品了。现在的供货商也很负责任，他们定期回收临期商品，在到期之前促销搞了活动。于是，他万分肯定地说：“绝对不可能，我家超市没有过期的商品……”

“好吧，既然你这样我也无话可说，咱们走着瞧吧！”那男人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说，经营超市多年，他有着丰富的经验，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本来心里很踏实，但是男人的做法又让他感到疑惑：难道说真的疏忽了？于是，他赶紧打电话给自己的服务员。几个服务员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可能，我们超市绝对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刚刚洗过澡准备睡觉，手机又响了，一看还是刚才的号码。电话接通的同时，那个男人又说话了：你耽误的我没喝上牛奶，今晚上又没办法睡觉了。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他一听就来气：你睡不睡与我有啥关系？在哪里买了过期货想赖在我头上，头搭到南墙上做梦去吧。那好啊，祝你好梦！男人没有继续辩解，轻笑一声挂了电话。

虽然他很自信，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他还没起床就再次接到了电话，那个男人问他想好解决的办法了没有。他说，当时要是面对面，他会不顾一切扑上去咬他一口。这家伙太可恶了！

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赶忙问道，你说是买了我家的过期商品，有小票吗？听了他的话，对方“嘻嘻”笑了两声说，没小票怎么能证明是你家的东西？你不想看看？

这一下他的头“嗡”得一下，瞬间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摊上事了。思维恢复正常后，他无奈地对着话筒说，你拿着小票到超市来吧。挂断电话他立马给质检局的熟人打电话说了情况。熟人说，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无能为力。人家有小票作证，一旦打了投诉电话，作为执法部门只能按有关条款进行处罚。

罚款！作为商家来说最怕这样的事了。

打完电话他立马开车赶往超市。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手提牛奶箱的男人站在收银台前，让服务员打电话催他到店里来。他要求男人把小票递过来，男人只是拿着让他喵了一眼，说是怕他撕毁证据。

他根据小票上的购物时间查看监控，果然看到了这个男人。他当时走进来径直走向放牛奶的位置，好像事先看好的一样，提了牛奶去收银台交款。没有看其他商品，全程没有和服务员说一句话。

看着这情景再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往前浏览，果然看到这个男人在前天早晚两次来过店里……

“你想怎么样？”他直奔主题。

“你说呢？”男人斜睨了他一眼。

“我给你五百，你把小票和牛奶留下。”

“嘁……打发叫花子呢？”男人不屑一顾地说道。

“那你说呢？”

“我说？昨晚我要是喝了你家的牛奶，这会儿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吗？”男人转身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嘴角微微上扬。

“你不是没喝吗？差不多就行了……”面对这无赖样十足的男人，他心里憋着怒火，哀求道。

“啥叫差不多？你考虑过喝过期奶的后果吗？也就我命大……”他越是这样，男人越是蹬鼻子上脸了，表情夸张地做出一副后怕的样子。

“一千。”他算是豁出去了。

“一万。”男人的态度犹如斩钉截铁。

“你去抢银行吧！”他像是触电一样跳了起来。

“那我就投诉吧，总有说理的地方……”男人说着话，掏出了手机。

“两千。”他赶忙加重了砝码。

“五千，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就两千吧，兄弟，都是活在底层的人，不容易啊……”他打起了感情牌。

“不容易，是不容易！不容易你就要卖过期商品？做人为啥不诚实一些呢……”他这么一说，男人立马教训了起来。

“我……”看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他有些理屈词穷了。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卖了过期商品，不得不虚心接受批评。看到那人直说得口干舌燥，他赶忙递上一瓶矿泉水，哈着腰，检讨道：“以后一定会注意的，都是我疏忽大意了。”看到男人喝了一口水，脸色有些缓和，他连忙凑过去讨好着，道：“兄弟，两千可以了吧？以后就是朋友了……”

“三千，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男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度地说道。

“行，就这样。”他没有再犹豫，在他看来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说完，他打开手机微信扫一扫，要给男人付钱。

“现金，老哥，这事儿咋能用微信呢……”男人连连摆手，十分老道的样子。

男人拿了现金一溜烟跑得没了人影，他只有对着服务员大发脾气。服务员也觉得委屈，她们敢用自己的贞洁做担保，超市里绝对不会有过期商品。但是，谁相信呢？人家有证据在手……

从超市出来，他的脑袋里乱作一团。以前听说过这号事，想不到居然摊到了自己头上。越想越憋屈，他想着怎么能出了这口恶气……一阵汽车喇叭声响起，他才猛然发现自己走在斑马线上，此时行人的方向是红灯。

看到路两边站着许多人等绿灯，只有他独自晃悠在马路中间，一下子有些尴尬了。于是，甩开腿小跑着到了马路对面。

“手机。”他抹了一把汗，正走着，听到有人喊道。他没有在意。

“手机掉了！”他发现人们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赶忙摸了一下裤兜，又想起自己喜欢把手机装在衬衣兜里……

他顺着人们的视线看向斑马线的同时，一辆轿车驶过，一部手机在车轮下发出“咔嚓”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