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一家板着个脸,她的两个兄弟在泥地上把晒干的麦子装口袋,各自忙手里的活,把常虎手一行人晾一旁,任自家的黄狗朝他们狂吠。常虎见状要往门里闯找翠云,被光齐一把拦住,光齐腆着个脸笑眯眯“嫂子,外甥们都忙着呢?常虎赶紧去给小舅子们搭把手去”光齐用肩膀推了推常虎,常虎忙应声“哎!我这就去”几步跑到麦堆那儿,半蹲着身子,一手握紧麦子扎紧的袋口往上提,一手拽着袋子底部角往上举,百十来斤的袋子轻轻松松就扛在了肩上,脸上的汗闪着细闪,阳光晒得常虎油光蹭亮的,像打了一层釉。谁见了不说一声“好一个高大威猛的庄稼汉!”光瞧着他,就能感觉身体热气沸腾,是个阳气十足的精神小伙子!常虎几步来回就把翠云兄弟俩劳作一上午的麦子都堆放到岳母棚子里存粮的地方,码得齐齐整整的。
兰芳赶紧跟翠云娘搭话“哎呦,翠云两兄弟长得真俊儿,大姐你好福气啊!一个漂亮闺女,两个能干儿子……”车轱辘话没说完,翠云兄弟打断,瞥了柴英子一眼,阴阳怪气道“哪有您曾家儿子能干,跟老子一起打媳妇儿”常虎向前一步想解释,柴英子拍拍他的手说“亲家母,真是不好意思哦,是我无能,翠云在我家受委屈了,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家常虎都听,老头子以后也绝对不动翠云一下子”翠云娘冷冷得哼了声“好话谁都会说,你看看你家是怎么干的?我家闺女受了这等委屈,婆家竟然没有一个人拦着,合着你们才是一家人都欺负我闺女,这事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兰芳眼见翠云娘越说越激动,赶忙伸手去拉她的手,被翠云娘一把推了回来“你也别做什么好人,翠云虽然生了孩子,再说人家也能说的,起码不会是那等随意打骂的人家,一点王法没有了!”兰芳也不落脸,又堆笑着伸手去拉,拉住了翠云娘的手就紧紧攥着不撒手,拉扯着嗓门喊“翠云娘啊,你看萍姐儿吧,这么小,哪儿能离了娘啊!你心疼心疼孩子吧,瘦的都脱相了,没有奶水怎么能行啊”喊着,又顺手把萍姐儿从柴英子怀里抱出来,萍姐儿哇啦一声开始哭。兰芳侧头往屋子里瞧,心想,哪儿有当娘不疼闺女的,萍姐儿一哭,翠云保准出来。翠云出来了事就好办了。
兰芳所料极是,翠云双眼肿成核桃,从屋子里挪出来,伸手要去抱萍姐儿,光齐拦下“翠云呐,你公公他知道错了哦,他脾气不好,事后也懊悔呢,特地让我带着你婆婆和常虎过来接你回去。别跟你公公怄气,孩子受罪哦!”翠云兄弟一左一右站在翠云身后,谁要是不给翠云好脸,她两兄弟会立马上去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夕阳红。光齐不敢再拦,柴英子把萍姐儿抱给翠云,翠云背过身去掀起衣服,萍姐儿嘴像长了磁吸,自发得去够丰满甘甜的乳汁,急急得裹了一大口,小嘴巴一吸一吸的,看上去,萍姐儿吃得很畅快。常虎上前一步想看看翠云,哪怕跟翠云说两句贴心窝子的话儿都被翠云两兄弟挡住了,不得上前。这边兰芳和柴英子齐上阵拉着翠云娘,柴英子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希望翠云娘能同意常虎把翠云接走。但世界上哪儿有作践人后,说两句就翻篇儿重过的道理,起码翠云家没有,不然翠云家的几个男子汉就白活了。光流没有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封建社会了,大清早亡了。他自己的妈妈,也就是柴英子的婆婆,她做儿媳妇儿时,也经常受公公婆婆的磋磨,好不容易多年媳妇儿熬成婆,恨不得作天作地,把所有的委屈和憋闷都朝柴英子身上发泄了个够。而光流从没有觉得不对,毕竟一代传一代,女人都是这样过。他意识不到现在再打儿媳妇儿,儿媳妇儿是可以反抗的,现在的妇女也是可以离婚后再找婆家的。直到遇到了儿媳妇儿——翠云一家?翠云回婆家那几天,他下地干活在想,他想不通,别的女人都能受公婆打,照样过日子,怎么翠云就不行?他回去吃饭在想,他想不通,真有女人能不要自己孩子,再找人过日子吗?他晚上睡觉在想,他想不通,哪个男人会娶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这不是让人耻笑吗?最重要的是,家里没有娶媳妇儿的钱了,娶翠云时,可是东拼西凑了好多彩礼才把她娶回家。常虎现在还没有后代根,婆娘又让自己打走了,怎么传宗接代呢?到时候被耻笑的就是自己了,这可不行,怎么得也得把翠云哄回来。光流纠结了好多天,才下定决心,半推半就得找个台阶下,这才同意光齐和兰芳的主意儿,带着柴英子、常虎、萍姐儿去认个错把翠云先哄回来。
翠云家正眉毛胡子一把抓,乱着呢,各人有各人的心思。章集村的王媒婆,拿个摇扇,穿个红衣夭夭得歪着身子进门了“婶子哎!前两天招我打听的庄上的钱家三儿子,我给你去相看过了。”常虎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手牢牢得抓着翠云的手,盯着翠云双眼就发问“你想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