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也就是2000年初,各地大中小地级市也好,县城乡镇也好,纷纷大兴土木,扩展建设。
我的故乡在云南省怒江山区里的一个土县城,由于地处偏远,发展的战略大脚步姗姗来迟,正是迟缓的缘故,我该比同年纪的,不同地方的玩伴得到多几年的难以忘怀的童年时光!
那几年村民都住黄土堆砌的梁房,屋顶是一块块黑漆色的瓦片,一片搭盖一片,首尾相连,既不漏雨,也能通风。整个村子地形呈小角度的倾斜,斜面坡的高处是住处,斜面坡的矮处是大棚。
清一色的透明塑料膜大棚,那样井井有条地排列。
一家一棚,有的三两棚,整齐划一,我们村的几乎每家子人都在经营着大棚。但这棚里的蔬菜产物却不是拿来经营和变卖的,纯粹是收回家中做食粮的。
蔬菜买卖,是后面几年才慢慢开始的。
这就被农民称为田了,也叫田地,庄家,农田,庄地。
由田地再往矮处走,就是河了,那是怒江支流的支流,八九米宽度,水量稳,水速适中,为什么说适中,因为每天都有村农来这河里摸鱼。水色浑浊,只能靠手去摸,有的大理那边外来的打工人甚至搬来了水下电动机,那就不叫摸鱼,叫“麻鱼”,麻痹的麻,就是用给电钻通电,电钻工作,河里的人就至少两个地按住电钻,一个往下压,一个负责电钻的垂直。这样,钻子能最大程度地往深处打洞,你只消在边上瞧仔细,不一会儿,就会看见有小鱼、小虾,泥鳅,黄鳝,还有各种各样没见过的水昆虫浮上来了。那是最好玩的娱乐活动了,那时候也只有这事比较有意思了。
我父亲他们有一伙不老不小的伴就常在这河里摸鱼,后来也用上电钻了。我们几家的小孩每次都跟着,在水边光脚玩,踩泥巴,捉蝌蚪,胆大的还捉蛇来耍。我如今怀想当时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那些大人的赤裸脊背,被太阳晒的全是汗,一滴一滴流落;他们敞亮的笑声,说话声,我们小孩的嬉闹声,伴着河水的哗哗声,一同流向远处山头的余晖,人不会再得到比这更珍贵和美好的记忆了。
不过这是河,该叫做河边,又离得庄家稍近,便不是真的田边。那真的田边在哪呢?
真的田边,应是有田有水,靠山的地方,以河当这处的分界,那河的另一侧,也是山坡底下的广袤的荒草地,与河之间的狭长地带,就是真的田边了。
我这的田边,有无数的小水潭,浅显得很,上面有水蜻蜓,水板凳,水猪虫,水蛭这些虫蚁;当然潭面上常是浮满了绿油油的草啊,藻啊,一片一片的。拿棍子去拖,也成片地拖开;要是拖开漂在水上的大叶子,底下就会有蛤蟆突然蹿开,有时候吓人一跳,有时候吓它一跳。
水里最多的,当属蝌蚪的卵了。透明的一窝,幽绿色的卵链,里面的蝌蚪崽是芝麻一样大小的,颗颗清楚,哪里的水潭里有至少有个几团。再往深处踏足,就是湿漉漉,软乎乎的湿地了,如果说先前的玩处净是些虫子,蝌蚪,蛙类,那这黑漆漆的湿地里就真有好东西了。
你能脱了鞋子光脚踩到里头,不必害怕踩到钉子或是玻璃瓶的碎块,那地里的泥巴又柔软又暖和,舒服得紧。多踩几下,脚边的地方就会有所动静。没错,那一定是泥鳅或是黄鳝了!泥巴但凡鼓动不止,就不要站着发呆,赶紧挽起袖子拿手去舀,不过泥鳅身子滑溜溜,特别难捉。有时候你确实捉稳了,可它就是能够不声不响从你手里溜掉;有时候两个人,四只手捉一只泥鳅都捉不到,大多时候都是一条捉不住。不过捉泥鳅这事,只有娃娃几个是主角,没有大人在旁的约束,实在是玩得畅快淋漓!
那时候的小朋友都有一个牢记大自然的规律,每年的节令——就如田里该有青蛙来了,蛤蟆来了,那池边上的枝上的果长满了,咱们赶紧去摘。这些办法和热情是同自然连为一起的,扎根在脑袋里,不需要去打听,去讨论,时间到了,好似有人喊你,自觉地便想去这些玩处,充满期待,乐此不疲。
那快乐的岁月,每天早睡早起是没有目的的习惯,吃了玩,玩了吃,吃了再玩,玩了就睡,没有烦恼,也会相信永远没有烦恼这东西。
现在我也常常一个人去到这些记忆里的玩处,快得很!小时候去那里要走庄家,走泥地,赤脚过河,还得走上一截;现在手握着手机,低头走个两分钟就到了,直截了当,一路顺风。笔直的水泥路四通八达,上山也快,下山也快,快乐也快。
那山还在,那河没有了,那山就不是山了。那路是路,但不能光脚去踩了,那路就不是好路了。
那稀泥的水田还在,那是你家他家的话还在,那就不是好泥田了。
如果被问及“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的场景还有吗?
那田边、稀泥之处哪里都能找见,普通山区农作的梯田里,峡谷沿脉上的水田上,甚至大都市外围的田地中,都能找得到的。
那田边、稀泥里还会有泥鳅,只要去找,一定找得到;如果找不到,就不要忘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