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丫鬟复仇记 第9章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春日融融,可心在锦心阁里捧卷读书,而映月则在一旁的小圆凳上做着针线活,可心突觉口渴,见映月做活入神,原本想叫小柔倒茶,却四处不见小柔的人影。

“小柔人呢?一个早上都不见她?”可心问道。映月抬头微笑:“小柔毕竟还是个孩子,可能见我们太闷,就偷偷跑出去玩了。”话音刚落,就听到小柔轻快的脚步声,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满是兴奋之情。

可心问:“你这丫头跑哪里去了?”小柔道:“小姐,方才我见屋里无事,就跑去找我爹爹。刚好遇上我哥从外面采办回来,他说,近来济南城可热闹得很!”可心被勾起了好奇心,笑问道:“济南城又有了什么大事?我不出门许久,好像成了桃花源人氏了!”小柔道:“哥哥说,那鸿福楼花重金从苏州请来了赫赫有名的晖甃班。听说那晖甃班所到演出之处,常常人声鼎沸,方圆几十里的男女老少必早早赶至,太阳落山,他们也舍不得走呢。”

可心惊叹道:“这晖甃班竟如此受欢迎?映月,你可曾听说过?”映月点头道:“我听说那晖甃班被誉为郡中之上三班,其中有一名角名李四,人称‘醉李四’,尤擅演《西厢记》中之红娘。别人说他酷嗜酒,醉而上场,其艳入神,非醉中不能尽其技。不过,这也只是道听途说,我也未曾亲眼见过。”

可心却听得心醉神迷,只见小柔拉着可心央求道:“小姐和映月姐姐的话我是听不太懂,我只知道那晖甃班的戏必是极好的。我的好小姐,可否给我半天的假,让我也去那鸿福楼凑凑热闹。”可心眼珠子一转,心中倒有了主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我们一同前去见识一下?”小柔一听,拍手叫好,而映月也心驰神往。

当下可心便去央求刘氏准她们出门。刘氏一听便皱眉头:“鸿福楼是鱼龙混杂之地,你一个千金小姐,去这种地方抛头露面,实在不成体统。”她原本又想说“如今正在筹谋你和叶公子的婚事,更应谨小慎微,若出了什么纰漏传到叶家耳朵里,只怕坏了你的大好姻缘”,虑及女孩子脸皮薄,也就忍住不谈。

奈何可心万般软磨硬泡,刘氏实在拗她不过,只好退步道:“你要去便去,只是须得你哥哥琮璧带多几个小厮,陪着你们一起去。”可心满口答应,一溜烟就往那琮璧的拱华楼赶。那琮璧多日不去赌坊正手痒,今日布庄较为清闲,他正欲偷空去赌坊玩乐,哪里有什么闲工夫陪妹妹看戏,所以也借故推脱。

可心转念一想:“大哥既不愿意去,二哥去不也一样?二哥因为疗伤困守惜春堂多日,如今也该出来散散心,也给二哥和映月创造一下见面的机会,岂不两全其美?”她将这想法私下与映月、小柔一说,两人也赞同。映月便差小柔去通知璟昊,回头又对可心嘱咐道:“小姐,我们须换上素色衣裳,待会从后门出去,方不引人注目。”

不久,程家后门处一辆马车便载着一行五人往鸿福楼的方向驰去。距离鸿福楼还有一二百多米,众人早已听到鼓乐声大作。璟昊数日不见映月,心中甚是思念,在马车里,他只是目不转睛看着映月,看得映月万分难为情。她故意别过脸去,侧着身子掀开了一处帘子,探头出去,便远远看到迎风飘扬的两处招子,一处写着鸿福楼,一处写着晖甃班。


来到鸿福楼下,但见人山人海,里三圈外三圈,围得密不透风,喝彩声此起彼伏。璟昊和驾车的小厮护着三个姑娘穿过人潮,找到了鸿福楼的掌柜,准备要包下楼上一个雅间,那掌柜歉然道:“客官真对不住,所有座位已售罄,明日诸位客官还请早。”众人一听,失望不已,悻悻然准备离开。

这时,一个作小厮打扮的年轻人挤到她们面前来,对程可心行礼道:“程姑娘,在下叶公子的随从叶向东,我们公子请诸位到楼上雅间就坐。”众人正疑惑,随着那随从的手势往楼上一看,那叶星辰伫立于二楼栏杆处,手持一把折扇,向着她们微微一笑,作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程可心一见是他,真是又喜又悔,五味陈杂。自宴席上初会,可心便为其翩翩风度而倾心,不料如今在此又见面,如何不喜?悔的是她一个姑娘家本应静处深闺之中,来此喧嚣混杂之处,她唯恐他因此看轻了她。只是当下没有回头路,她唯有硬着头皮,随着众人拾阶上了二楼。

叶星辰向程可心等人道:“程姑娘想必是找不到座位,星辰刚好订了一间雅座,如不嫌弃,就屈尊此处一同欣赏这出《西厢记》?”程可心含笑称谢,便大方地和璟昊一同入座,映月、小柔和小厮则侍立其后,叶星辰的目光与裘映月对接,映月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叶星辰唯恐失礼于人,连忙将目光收回到程璟昊身上,可心忙为二人作介绍。星辰随意地问了一句:“那日宴会上怎么不见璟昊少爷?”

那天程展鹏并未让璟昊出席,璟昊自然不能出席,被星辰这么一问,他略有些尴尬。可心则轻描淡写掩盖过去:“我二哥之前受了点伤,那日还未痊愈,故而没有出席。”“原来如此。”叶星辰不再追问,见程璟昊文质彬彬,器宇轩昂,两人略作寒暄,言语投机,不由得彼此心生好感。

戏台上,晖甃戏班那《西厢记》正演得风生水起,众人便不再言语,专心听戏。那醉李四扮演的红娘一角果真刁俏无比,为张生与崔莺莺穿针引线,既机智勇敢,又率直泼辣,逗得众人捧腹大笑,拍案叫绝。

是日唱的恰是《听琴》一折,只听那末角唱:“窗外有人,己定是小姐,我将弦改过,弹一曲,就歌一篇,名曰《凤求凰》。昔日司马相如得此曲成事,我虽不及相如,愿小姐有文君之意。”继而歌曰:“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风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又听那旦角唱:“是弹得好也呵!其词哀,其意切,凄凄然如鹤唳天;故使妾闻之,不觉泪下。”

台上张生与莺莺以琴传情,情意缠绵,程可心不由得联想起宴会上她抚琴一幕,脸蛋顿时滚烫了起来,用余光看别人,只见各人均被这优美华丽的唱腔曲词所迷倒,听得如痴如醉。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嘈杂。回头一看,鸿福楼的掌柜正紧随着一伙目露凶光的男子上楼来,掌柜见来者不善,不断点头哈腰赔小心:“客官,小的不敢说谎,楼上真的没有位子了!”

那伙男子有五、六人,大约三、四十岁年纪,身材粗壮,面容猥琐,脸色枯黄,他们在赌场连赌多日,已输了个精光,愤而离场后在街上溜达,见鸿福楼热闹便凑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对掌柜喝道:“你这个老东西,不让我们上楼,分明是瞧不起我们,怕我们给不起钱是不是?”掌柜连连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这伙人正好从叶星辰所定的雅间门口经过,那程可心平日里绫罗加身,满头钗玉,如今几个姑娘均是一应佩饰俱无,衣裳极为素净,但仍难掩俊俏风流,为首的那个男子心中一动,见此屋中数个弱质女流,男子又面色白净,像是文弱书生,衣裳并不甚豪华,只当他们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心想不妨吓他们一下,或许还能骗些银两回去再赌一把。不由分说,一伙人便冲了进来。

几个姑娘被吓了一跳,马上躲到了程璟昊的身后。叶向东站前一步,大声质问:“你们是何人,闯进来做什么?”

为首男子把一只脚踩在一张圆凳上,皮笑肉不笑,道:“各位公子小姐恐怕还不知道,这鸿福楼是我葛大爷保护的地盘,没有我一众兄弟的劳心劳力,各位怎么能够如此悠哉地在此处看戏呢?对吧?今天葛大爷来收一下我们兄弟的辛苦费……”

叶向东怒道:“你好大胆子,赶在太岁头上动土?你可知我们少爷是……”

叶星辰用折扇轻点了一下向东的肩膀,向东便不再说下去,只听叶星辰缓缓说道:“我们在此看戏合情合法,你们若要收保护费,那请出示官府文书,若没有文书,那此举便与强盗无异。”

一个性格暴躁冲动的男子不耐烦道:“大哥,别和他们啰嗦,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舍不得把银子拿出来。”说罢,抡起一把椅子就往叶星辰头上砸过去。一个好女色的男子则迫不及待动手去拉扯几个姑娘,小柔年纪小,被吓得哭出声来。程璟昊怒不可遏,便和那个男子厮打起来,程家小厮也上前帮忙,几个人扭成一团。映月把可心和小柔护在身后,高声大喊:“你们竟敢对程家的少爷小姐动手,当真不要命了吗?”奈何场面混乱,她的声音被淹没不闻。

程璟昊毕竟文弱,不是那些地痞无赖的对手,一下便被按倒在地。却见叶星辰把身子轻轻一侧,便躲过了那张飞椅,右手的折扇用力打出,一下打中那葛大爷的太阳穴,疼得他眼冒金星,退后几步连声惨叫。忽听映月连声惨叫,叶星辰回头见一个男子正欲强行将站在最前的映月强行拖到屋外去,叶星辰见此,怒火攻心,就要对那男子出手。那男子一见叶星辰来势汹汹,便将映月往回狠狠一推,叶星辰连忙伸手将映月揽住,软玉在怀,但觉幽香袭人,叶星辰有一瞬间的失神,一站稳,便赶紧放开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左腿,把一个精壮男子绊倒在地。叶向东也会些拳脚功夫,主仆二人两三下便把那五、六人踢出雅间门外,甚是干净利落。

看着他们狼狈逃离,众人轰然叫好,重新落座之后,叶星辰亲自为每人斟了一杯茶,话里满是歉疚:“我邀诸位看戏,却让诸位受惊,实在于心有愧,还请诸位见谅!”

程璟昊端起茶碗,站起来对星辰道:“叶公子身手了得,为我们打退恶人,让我等免受屈辱,璟昊实在敬服,我们尚未言谢,你便这般自责,我等岂不无地自容了!这杯茶璟昊敬你。”说罢,一饮而尽。叶星辰也满饮杯中茶水,满怀豪情:“我自幼在京城长大,如今随父亲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济南,有幸结识你们这些朋友,真是一大快事!他日若有酒,便当与诸位开怀畅饮一番!今日暂且以茶代酒,干!”

可心也小啜一口茶道:“叶公子,可心有一事不明,方才你为何不愿意表明自己的身份?”叶星辰微笑说:“平日里百姓见官民相争,一般会做何感想?”映月见可心不知如何应答,她深知百姓疾苦,便回应说:“老百姓见官民相争,只因官强民弱,不知情由的话,第一念头大概总是官府欺民。”

“姑娘所言正是。”叶星辰深深看了映月一眼,映月想起方才之事,不免面红耳赤,所幸方才混战,别人并未察觉。只听叶星辰又道:“我父亲初来乍到,常自言仕宦不达,拙于为政,民心未服。方才我若冒然表明身份,围观中若有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必定说我仗势欺人,到时候岂不毁了我父亲的清誉,更带累了璟昊公子与可心小姐。”

经他一番解释,众人暗暗称赞,只听那叶星辰打趣道:“星辰绝非自诩清高之人,我看他们虽身形粗壮,进来之时气势汹汹,但两眼无神,脚步虚浮,应是外强中干,我自忖对付得来。如果当真对付不来,不得已的时候也要事从权宜,搬出我父亲的名号来狐假虎威一番了。”叶星辰语毕,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料方才惹事的那伙人又折返了回来,那葛大爷自恃背后有靠山,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今日栽在了几个奶油小生手里,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被打跑之后便回去找帮手卷土重来,只听那葛大爷大喊:“大哥,就是他们,油头粉面,男盗女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小喽啰让出一条道,他们口中的大哥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前来:“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敢欺负我金大爷的人!”

原来,那所谓的金大爷便是琮璧的心腹小厮金兴。映月冷哼一声:“好你个金大爷!”那金兴定睛一看眼前众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小姐,您,您怎么在这里?”那伙兄弟一看如此情景,都慌了神。

程可心怒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金兴忙道:“不敢,不敢。”说完,给了那葛大爷一巴掌说:“今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们有眼不识泰山,竟敢冲撞了自家人!”程可心厉色打断他道:“你住口,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样卑鄙龌龊的手下,谁与你们是一家人!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今日这儿还有谁?”

金兴抬头看到了叶星辰,顿时吓得心如死灰。他怎么不知叶星辰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冲撞了自家主人还可说情,如今得罪了知府大人,谁又能保得住他?他立马自扇耳光,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哀求道:“小的瞎了狗眼,不该冲撞知府大人的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那伙地痞方知眼前男女是知府大人的公子,程家的小姐,都吓得掉了魂般脸色煞白,一味跪在地上磕头,大气不敢出,话也不敢说。叶星辰道:“你既是程府的人,那便由程家来处置吧!”可心想到金兴毕竟跟随琮璧多年,纵然心中有气,也要顾及兄长颜面,只道:“快磕头赔罪,然后给我滚回去。”

金兴见有了一线生机,连忙先后对叶星辰、程可心磕头谢恩,然后就起身欲离去,却被可心叫住:“你的狗眼当真瞎了?”金兴一哆嗦,连忙又跪下对程璟昊赔罪:“小的该死,请二少爷恕罪!”说完,带着一帮人连滚带爬离开了鸿福楼。

可心、璟昊见叶星辰年纪虽轻,但品格极高,胸怀坦荡如光风霁月,而自己的兄长却放纵手下行此卑劣行径,都自觉羞愧难当。戏文再好也没有了欣赏的心情,当下便与叶星辰告辞,匆匆打道回府。在回去的路上,映月有意坐在了璟昊的身边,趁着众人不注意,她轻轻握住了璟昊的手。璟昊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她这是在安慰他。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热浪,把映月的手抓得更紧。

第10章 美中不足的是,刘氏过门多年却无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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