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误会>
“祛暑派莫仲,有礼了。”
莫家二公子打发走妹妹,冲着沈澈一拱手,摆出了迎敌的架势。
“莫仲兄,吟空不敢。”
沈澈呼吸一滞,右手下意识握紧了“潋赤剑”的剑柄。
“吟空,不要这么小气,莫某特意前来拜访沈兄,还望沈兄不吝赐教。”
“映柯亭处不得动武,这……”
话音未落,莫仲那厮就一剑劈了过来。
沈澈猛得向后一仰,勉强避开剑锋。
——这疯子,居然真的要在泠水阁与他动手?!
周遭的弟子素知莫仲为人,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有人想通知长老,然而清漪长老又一心炼药,百事不问。
无奈之下,众弟子只得钻进各自的卧房,躲个平安。
沈澈顺势翻出一个剑花,莫仲控制不住地后退两步,心里一喜:泠水阁沈澈,果然有两把刷子,这一趟,来的不亏。
两个时辰后,双方依旧打得难解难分:沈澈脖颈处被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血液沿着皮肤已经浸透了领口。而莫仲也好不到哪里去,心口被刺中一剑,若非沈澈收手及时,此刻,他恐怕已经躺在药观。
烛光里,两人皆是一身血污。
“莫仲兄,吟空还有要事,不如下次再比?”
眼看子时将至,沈澈的步法明显急躁起来,只得勉强定住心神,祈祷莫仲清醒一点。
那莫仲眼见沈澈乱了方寸,以为是他招架不住,暗自欢喜,哪里肯放人?顷刻便将全身大半灵力汇聚剑尖,狠命刺去——
一道寒光闪过,眼见已躲不及,沈澈硬着头皮抗下那狠戾的剑气,一口腥甜闷在胸口,被沈澈强行咽下。
——若再显出一丝不敌,只怕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个疯子手上了。
——阿凌,我恐怕又要食言了……
见对手仍未倒下,莫仲忙又赶上一掌,瘀滞的伤血为掌力冲击,堵得沈澈喘不上气。
“噗——”
一声闷响,沈澈摔下映柯亭,捂着胸口,几乎昏死过去。
“吟空,素日闻你武功高强,今日一试,不过尔尔。”
莫仲的嘲讽从上方悠悠响起,错愕间,潋赤剑已稳稳地架在了莫仲颈间。
趁着亭下的阴影,沈澈匆忙拭去嘴角的血迹,借莫仲放松警惕的瞬间从地上轻轻跃起,鬼魅一般出现在莫仲身后。
“莫仲兄,无意冒犯,只是天色已晚,泠水阁不好再留客了。”
“你……
“受教了。”
“莫兄慢走,吟空不送了。”
“好——”
沈澈转身欲走,右肩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莫仲突然败落,心有不甘,借着沈澈转身的空当,狠狠刺下一剑以泄私愤。不等沈澈作出反应,莫仲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吟空师弟……”
吟竹等人听见莫仲败走,急忙前去查看师弟的情形,却被吟空一把推开:“师兄们的好意,吟空心领了。”
众人心亏,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目送沈澈拄着潋赤,一步一步挪向药观。
“澈哥哥,你这是?”
被嘈杂人声惊醒的莫琪揉着眼睛推开房门,恰好捕捉到沈澈的身影。
“你走开。”
“澈哥哥?”
“滚。”
压抑了一腔怒火的沈澈再按耐不住内心的焦灼,对着这张与莫仲极其相似的脸,恨极了莫家人不择手段的小气。
“沈澈,你不要不识好歹,本小姐助你求得良药,现在心疼你受伤,你竟敢如此对我?!”
“莫姑娘,吟空属实受不起您的厚爱,劳姑娘挂心,在下的伤无妨。
“只是在下不愿与祛暑派撕破脸面,姑娘助我得药,沈某感激不尽,您兄长今夜的所做所为,沈某看在姑娘的面上不会再提。
“但请姑娘还是尽快回祛暑山庄,容在下求个清净。”
言罢,沈澈丢下不知所措的莫琪,推开药观大门。
沈澈的话,莫琪没听懂,她坚信二哥不会这么莽撞,又深信自己待澈哥哥以真心,沈澈断然不会喜欢上他人。
只是澈哥哥待她愈发冷淡,这位愚笨的小姐便努力动起了脑筋。
不知不觉,莫琪恍然发现自己竟站在了内舍门外。
——来都来了,不如……我就进去瞧瞧,看澈哥哥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瞒我……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莫琪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沈澈的床上,居然躺着其他人?!
想起自己曾带着米粒闯进内舍,不过才碰了一下他的被角,沈澈便罕见地大发雷霆,呵斥她不懂礼法规矩……这个人居然如此大胆,吃醉了便可随意躺倒吗?
莫琪武断地认为,此刻受着穿骨寒凉的温檀不过是一个醉鬼,趁着澈哥哥不在爬上了他的床。于是……莫琪很有正义感地上前拖拽起温檀,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如此玷污澈哥哥的床榻。
“呃……你是?”
清秀却苍白的面孔看得莫琪心里一惊——这,也不太像喝醉了……
“啊……姑娘,你……”
顾不上许多,莫琪气冲冲地把温檀扯到了地板上:“你个泼皮,知道这是谁的卧房吗?!随意践踏澈哥哥的床铺,你好该死!”
正值春寒料峭,又兼以深夜天凉,温檀只觉得全身被蚂蚁啃得酥脆,不过在地上一摔,便已岌岌可危。
温檀的五官痛苦地扭成了一团,骇人的血色自眼底涌起——你到底是谁?!澈哥哥……好亲昵的称呼……
然而莫琪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一路扯着温檀的胳膊,把他像一袋垃圾一样踹下五层石阶:“你给本姑娘记着,这次是我发慈悲,没有取你狗命,若敢有下次,我莫琪定不饶你!”
温檀瘫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连颤抖的力气都被那句“澈哥哥”抽干:若不是沈澈至亲之人,内舍的位置怎会被一陌生女子知晓的如此清楚……只可笑自己竟相信沈澈会陪着他这个恶人,相信了沈澈的惺惺假意……可笑……居然还终日想着他……结果怎样……
——原来自始至终,最傻的就只有我自己……
温檀眼见那女子转身进了内舍,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角度,周身一软,跌回到属于自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