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从檐角开始的。
先是一滴,悬在黛瓦边缘,像谁不小心遗落的水晶,在风里晃了晃,倏然坠下,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银花。紧接着,便有第二滴、第三滴赶来,渐渐连成线,织成帘,将整个院子笼在一片朦胧里。
阶前的青苔该是欢喜的。平日里总藏在石板的褶皱里,怯生生地绿着,此刻被雨一润,倒像是喝足了酒,把那点青劲儿全舒展开来,连带着石缝里钻出的几株蒲公英,也仰着小黄花,让雨珠在花瓣上打盹。
屋里的藤椅还带着阳光的余温,被窗缝溜进来的雨气一浸,竟生出些微凉的诗意。案上的青瓷瓶里,插着前几日采的野菊,此刻正垂着花瓣,把影子投在泛黄的宣纸上,随着雨势轻摇,像谁在纸上写着不成句的诗。
远处的山早褪成了淡墨色,只依稀辨得出山脊的轮廓,仿佛被雨洗过的砚台,轻轻一蘸,便能晕染出整个江南。檐角的铜铃被雨打湿了,声音也变得温润,叮当,叮当,和着雨声,倒像是时光在檐下轻轻踱步。
雨停时,日头已斜斜地挂在西山上。檐角还在滴水,一滴,又一滴,敲在阶前的水洼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几只麻雀从屋檐下钻出来,抖着湿漉漉的翅膀,在湿漉漉的院子里,啄食被雨打落的花瓣。
原来,雨从不是匆匆的过客。它只是借檐角为笔,蘸着光阴,在人间写下一首关于等待的诗——等青苔再绿一寸,等野菊再开一季,等某个推门而出的人,踩着水洼里的月光,把日子走成一首湿漉漉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