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记载:夫子在川上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川:水会为川;逝:过往;斯:(代词)这里、水流之川。
朱子说: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生生不息),乃道体之本然(世界的本源)。然其可指而易见者(可是能指出来容易见到的),莫如川流(没有象川流这样显而易见)。故于此发以示人(所以在此处引以发论、感叹,给人以启示),欲学者时时省察(想要学道的人,应该时时用这个参照自己,反省自己),而无毫发之间断也(一刻都不能间断)。
程子(程灏)说:此道体也。天运而不已(天体运行不停止),日往则月来,寒往则署来,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皆与道为体(万物一体,周流不息),运乎昼夜,未尝已矣(从没有停下来)。是以君子法之,自强不息(君子效法,自强不休息)。及其至也(等到达一定境界),纯亦不已焉(天人合一)。
程子又说:自汉以来,儒者皆不识此义(自汉代以来儒家的学者都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此间圣人之心。纯亦不已(这里反应出圣人的境界已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了),乃天德也(这便是天德吧)。有天德,便可语王道(有了天德才可以谈论王道),其要只在谨独(这里的旨要就是“慎独”)。
《朱子语类》里记载:明道(程子)说:“其要只在慎独。”朱子说:"固是。若不慎独,便去隐微处间断了。能慎独,然后无间断。若或作或辍,如何得与天地相似(所以,若不慎独,在隐微之处有间断,那怎么与天地一样了呢,做不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语类》还记载:朱子常记得旧作观澜记两句云:“观湍流之不息,悟有本之无穷。”
《语类》还记载:有弟子问朱子:“明道(程子)说:'自汉以来,诸儒皆不识此',如何?”朱子说:“是他不识,如何却要道他识。此事除了孔孟,犹是佛老见得些形象。譬如画人一般,佛老画得些模样。后来儒者於此全无相著,如何教他两个不做大!”祖道(朱熹的学生曾祖道字择之)说:“只为佛老从心上起工夫,其学虽不是,然却有本。儒者只从言语文字上做,有知此事是合理会者,亦只做一场虖(虚)说过了,所以输与他。”朱子说:“彼所谓心上工夫本不是,然却胜似儒者多。公此说却是。”
《语类》里还记载:因说此章(朱子讲学说到此章),有的人问:“今不知吾之心与天地之化是两个物事,是一个物事?公且思量(您给讲一下呗)。”良久(朱子沉思),乃说:“今诸公读书,只是去理会得文义(重在文字),更不去理会得意(会意)。圣人言语,只是发明这个道理。这个道理,吾身也在里面,万物亦在里面,天地亦在里面。通同(普遍性)只是一个物事,无障蔽,无遮碍。吾之心,即天地之心。圣人即川之流,便见得也是此理,无往而非极致(无始无终)。但天命至正,人心便邪;天命至公,人心便私;天命至大,人心便小,所以与天地不相似。而今讲学,便要去得与天地不相似处,要与天地相似。(要和天地看齐,达到天人合一)”
朱子又说:“虚空中都是这个道理,圣人便随事物上做出来。”朱子又曰:“如今识得个大原了(事物的本原),便见得事事物物都从本根上发出来。如一个大树,有个根株,便有许多芽蘖枝叶,牵一个则千百个皆动。”
《语类》里记载:(朱子)说到“子在川上”章,有人问:“明道(程子)说:'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也。敬则无间断。'也是这意思?”朱子说:“固是天地与圣人一般,但‘明道’说得宽。”
钱宾四先生说:身不用,道不行,岁月如流,迟暮伤逝,盖伤道也。宋儒以道体之说释此章,亦一解。
钱穆先生解:夫子在川水之上,说:“去的就像這样呀!它不捨昼夜地向前。”
逝者如斯,多有诗意的语言。到了我们知天命这个年纪,对这句话的感叹真的是太大了。大部分人唏嘘不已,流露出伤感和无奈,岁月蹉跎,时光流逝,就象流水一样,匆匆而去,寒暑有反复,韶华确不再来。曾经已不复,过去是永恒。
世界的本源就是这样,时间的维度一加进来就会改变一切,时间信息便是无常,无始无终,无休无止,所有的相在时间的长河中都是昙花一现,瞬间而已。从这个角度看,“我执”便没有意义,“执着”的刹那可以忽略不计,太短暂了,流星或许也未必。这一瞬间的短暂时光,只有信息会留下印迹,在浩瀚的星空中划痕而过。
这个信息或许是生命的流动、或许是能量的流动。这个信息的传递方式或许在时间还在的维度里可以传递下去,如果时间的维度不在了,他会以何种方式不舍,亦或未知。一万年太久,人类的文明还没有记载,50万年不长,人类的智慧已经出现。1000万年之前,那是一个未知的自然界,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今天的我们一定会有一万年前智慧人类的血脉,那便是信息的流动。
未来1万年,我们当下的信息在那里?存在但无从知晓,那是个不确定的时空。川流不息也还在三维空间么,万物见到了我们,我们未必见到万物。万物感知有我,我未必感知万物。用有限的生命去感知无限的万物,对我们而言需要法门。这个法门不是身体,不是思想,而是自己的心,把自己的心放在虚空中,和宇宙星辰放到一起融为一体,那个刹那或许可以有个见分,心想处尽相。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没有彼此,天人不二。信即可,息自然流淌!
然而时光流逝再短也有一刹那,刹那也是星辰闪耀。刹那也要善加护持,生命的力量在自性中发扬光大,自性能含万法,万法在自性中。人体的自性即是个复杂开放的巨系统,生生不息是它自性的常态,成性存存是自性的常量。
70年到100年的人类寿命在历史的长河中的确是一刹那,其实200年又如何!有限的人类生命就是短暂的时间流动。但对个体而言,也要向奔流到海的川水一样,滔滔向前,不畏艰难险阻,百转曲折,奔流不息。君子效法,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终日乾乾,夕惕若厉。
有此心,便有此世界。有此世界,便有我们的安身之处,有我们的安身之处,便可以感叹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此世界,体仁可以长人,嘉会以合礼,利物以和义,贞固以正气。有此四德便有我们心安之宅。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此心安处即是故乡。
正如素书楼主人所说:我们在身生活之外有心生活,便该在物质世界之外有精神世界。过去人的心能与现代人的心相通,上下古今融成一个“大心”。这个大心能通天地,亘古今,而自存自在。天地没有心,人类可以帮它安上一个心。身有限,心无限。若单从物的一面讲,则空间有限,时间也有限。若转从心的一面讲,则成为空间无限,时间也无限。从物世界过渡到心世界,那是人人可能的。若能进入此心世界,此心自安自乐。如孝,也是一精神,“孝子不匮,永锡尔类。”一切道德仁义,也全从人类心里流出。仰不愧,俯不怍,只是一心,即是一精神界。
中国文化向极注重“人文”精神,而人文精神的主要重心则在人的“心”。……一人之心可以影响转移到千万人之心。心转则时代亦然随而转。
夫子告诉我们一个易简的认识自然的法门,观川水之奔流,逝者如斯,不舍昼夜!赋、比、兴,意境无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妙不可言,无以言表。说了既不是,说不如不说,不说即是说。天人合一,自达其意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