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科举放榜,满园春色欲放。
顾白初作为科举状元名动长安。
他父亲是礼部侍郎,一时间大批道喜的人蜂拥而至。
顾白初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他只喜欢读书。
官场上的东西,他不懂的。
于是他不顾震怒的父亲,不顾茫然的来客,径自出了门。
“人太多了,吵,他们走了我再回来。”
他是这么对父亲说的。
……
忆及此,顾白初忍不住勾起了唇。
那日不过是少年意气,仗着科举状元的名号,胡闹而已,没想到会在桥头捡到愿与自己执手一生的姑娘。
此时夫人趴在自己的桌边睡得正鼾,他在写字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抬起头向窗外看去——又是人间四月天。
二
她叫铃儿,听说是没了爹娘,在戏班打杂长大的。
后来戏班子发大火,人也被冲散了。
铃儿便流落到了街头,顾白初在桥头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饿晕了。
后来顾白初看她没地可去,就让她常住了,反正顾府也不介意多养一个闲人。
只是,铃儿对顾白初有非分之想这件事,已经弄得顾府上下人尽皆知了。
因为铃儿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嚷嚷着要对顾白初以身相许。
顾府上下人人汗颜——这小姑娘怎么什么想法都敢有?
这说是那什么想吃什么肉也是不为过的呀。
亏得少爷善良,才把她留了下来还由得她胡闹。
要换做他人,想必早就将她赶了出去。
而铃儿偏偏又是个有根杆就往上爬的性格,得了顾白初的纵容。
在顾府的性格越发放肆了——偷偷溜进厨房在顾白初的膳食里使劲放盐,在他做好的画上乱涂乱写,他的书房不让进她偏要闯。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铃儿自己都觉得,再这样闹下去,指不定哪天就让管家给扔出去了。
只是,虽然有这种担心,但是一想到顾白初整天一副冷脸不苟言笑的样子。
她就特别想惹恼他,觉得这是一件也别刺激好玩的事情。
或许,自己能在顾府活到现在,是因为自己对顾白初是不一样的吧,她想。
一眨眼,就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铃儿已经摸透了顾白初的性子。
固执,死板,嗜书如命,十足的书呆子。
有些淡漠,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总是漫不经心,却对他人很好。
又到了用午膳的时间,铃儿自己找了碗筷,在府里老嬷嬷不满且无奈的注视下。
走到了顾白初旁边坐下来,冲他笑笑,便开始挥动筷子大快朵颐了。
顾白初只是看她一眼,便随她去了。
对于这些,他似乎早已习惯。
以往顾白初都是一个人吃饭,这一年来倒是多了个陪饭的。
铃儿曾大言不惭说,“这么一大桌子菜,只你一个人吃,吃不完岂不是太浪费了,为了减少这种浪费,我可以陪你一起吃。”
顾白初自然是不会同意,但是他也没有拒绝,于是铃儿就当他是默许了。
当下,铃儿一边嚼着饭菜一边对顾白初说,“白初,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食不言。”
“我知道,但是我喜欢说,你如果觉得我烦,可以把我轰出去的。”
“………”
见他不答话,铃儿悄悄瞟了眼他的神色,顿了顿又道,“其实,你是喜欢我陪你一起吃饭的对吧……我发现白初一直都是一个人,一定很孤单吧,所以,你是喜欢我陪着你的,对吧?”
顾白初去夹菜的手微微一颤,要夹的菜没夹稳,掉了。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把筷子伸向别的菜,还是那句话,“食不言。”
嬷嬷见铃儿还想说话,一个冷眼扫过去。
这小丫头整天黏这公子,也不知道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三
顾白初的作息时间十分规律,几时起床几时睡觉,几时看书习字都是规定好的。
他每天都按照这个规定执行,雷打不动。
而铃儿也每天雷打不动地去影响他。
尤其是他每晚作画的时候,这时候的他最安静最好看。
反正只要她不说话,顾白初就不会赶她。
铃儿惊羡于顾白初的画技,央求他给自己画一幅肖像画,顾白初想了想,“好。”
铃儿瞬间乐开了花。
于是,顾白初坐在桌前执笔细细描摹,铃儿坐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脸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画还没有做完。铃儿状似漫不经心地唤了声,“白初。”
顾白初淡淡应道,“嗯。”
“我也好想有一个家……你娶我吧。”
顾白初闻言端坐的身子颤了颤。
即使早知她对自己有意,听到这句话,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他抬起头,对上铃儿那双闪动的眸子,答了句,“不妥。”
铃儿愣了愣,耸肩笑笑,“也罢。”
却没了继续作画的心情。
只是铃儿走后,顾白初觉得周遭的空气似乎也被她带走了,心里堵得慌。
他愣愣地不知坐了多久,笔停在在半空中,墨滴下来,作了半天的画,生生被毁了。
第二天, 一切照旧。
铃儿想,顾白初或许半点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于是,铃儿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照旧。
………
几天后,顾白初奉皇帝之命去了江南。
那个柔情水乡。
他去了一个月,再回来时城中已是花香萦绕了。
他回到府中,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铃儿。
突然没有她在耳边扰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会那么想她。
四
顾白初一路来到铃儿房中,推开门竟见她一脸认真地伏在案边写字。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来,给了顾白初一个灿烂的笑脸。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低下头,继续涂涂写写。
顾白初的表情有些僵硬,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什么。
默默地退了出去,关上门。
过后,铃儿再见到顾白初就是他回来的两日后了。
她是在后花园找到他的。
他似乎总是在看书,此时亦然。
桃树下的石桌旁,顾白初拿着一卷书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