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是我们对厂里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的称呼,他姓高,住在离这不远的高家庄,具体名字叫什么,大伙儿谁也不清楚,就叫他“老高”。甚至我和我姐这样的小孩儿也这么叫他,他每次总是堆起一脸沟壑般的皱纹笑呵呵的应承着。
刚开厂那会儿,他从旁人那打听说这有活干,闲来无事的他就屁颠屁颠到跑来了,我爸看他手脚勤快眼里有活,就给让他留了下来。厂里的活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堆石块经过清洗-碾压-过滤-沉淀,留下了细细的白沙,沙子晾晒后装车,老高很快熟练。
三十多岁那会,老高的爹就死了,老娘又因病瘫痪在床,操办完兄弟的婚事后,家里更是过的紧巴巴的。邻居看他也不容易,曾想过帮忙介绍过对象,可媒婆过来看了一圈后便再也没了下文。一晃十几年过去,老高就成了村里为数不多的光棍。
夏天白天太热,改在晚上开工,傍晚大伙儿蹲在厂门口的两棵老杨树下乘凉,抽抽烟,打打牌,唠唠家常。有的说今年的天儿太旱,庄稼要旱了;有的说王庄最近有人来偷猪,提醒大家晚上别睡得太死;有时候大伙儿也拿老高光棍这事儿开玩笑,老高嘴笨说不过,也跟着嘿嘿的笑,仿佛说的不是他似的。
厂里有段时间隔三差五丢东西,我爸总觉得不是一回事,就找了离我们不远,一间不大的小屋让他住了下来。一来二去,跟我们一家的接触就多了起来,帮家里打个农药,洒个化肥,有时我喊老高帮忙拿个东西,他听到了也不由分说的照做。
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家里跑来了个蓬头垢面的傻女人,看样子四十来岁,问她从哪来,她咿咿呀呀的也说不出个头绪来,我妈看她可怜,便找个地方把她安顿下来。过了几天,发现她虽然痴傻,但是一些基本生活技能还会,我妈喜上眉梢,撺掇着给老高当媳妇,老高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不久便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说办就办,我妈和我姐拉着老高去镇上的美容店剪头,刮脸,置办一身的行头,当黑黝黝的脸上沾满白粉的 老高出现在大伙儿面前时,大家哄笑着说他,活像戏台上的小丑一样,老高涨红了脸也跟着嘿嘿的笑。喜宴简单操办了两桌,老高没什么亲戚,父母便叫上了工友,一块儿热闹热闹,大家也替他高兴。酒席宴罢,老高抱着酒瓶,瘫坐地上,双眼迷朦,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好景不长,有一天傻女人不见了,大家找了几天仍无音讯,只好作罢。后来,家里的厂子以污染水源为由被县里的环保局查封,厂子停了,大伙儿领了工钱也随之散了。老高也走了,说是去板材厂打工,从此就再也没有跟我们见过面。再后来,父母听别人说,老高得病死了,咽气之前,答应把攒下的钱全给侄子,这才应允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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