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花人独立 素材/苏洁
我叫苏洁,今年55岁,我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从小生长在农村。
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指望地里刨食来养家糊口。
父亲老实能干,母亲勤劳贤惠,日子勉强能过的去。
我家虽然贫穷,父母都坚持让我们读书,可惜我们兄弟姐妹都不是学习的料,大哥憨厚实在,人长得帅气,也多亏读了初中,在生产队里当了记账员,那时候就是记公分,整劳力一天10分工,半劳力一天8分工,男的身体没毛病都是整劳力,女的身体再好也是半劳力。
大哥不但人品好 ,而且干活实在,当时生产队里有好几个大姑娘都对大哥有好感,唯独一个叫刘会兰的大姑娘胆子大,心眼多,刚开始她是有意识的接近我,看到我推碾的时候主动帮我推碾,推完后帮我把玉米糁子,簸箕和扫碾的笤帚,一块和我送回家。
对我妈说话特别热情一口一个“大娘,大娘”的喊着,我当时就感到很高兴,有人帮我干活偷着笑,但是我发现妈妈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没过多长时间,她看到我正在推碾,又去和我帮忙,这次手里拿着,用一条粉红色的毛巾包着东西,说里边是包着一双鞋垫子,是她给我大哥做的,让我转交给大哥。
而那条毛巾送给我,我一听,心里高兴极了。
这条毛巾我喜欢好长时间了。
每当我看到村里所有在生产队干活的大姑娘,往坡里挑粪的时候,都是排起一行长长的队伍,肩上披上一条毛巾,毛巾各种各样,都洗的干干净净,垫在扁榜下面,迈着整齐的步伐,扁担被两筐粪压的忽悠忽悠的,看着就像不用力气一样,远远望去像是一道风景线。
每次我都目送她们走远,心想我长大了也去随上。
没想到现在就有人送我一条崭新的手巾,我心里乐开了花。
这次她没有跟我回家,她在给我看着玉米糁子,防止路上放着的鸡,给我糟蹋了。
当我把鞋垫子转交给大哥的时候,我看到他脸上美滋滋的,双手接过去,把鞋垫子藏在枕头下面,一直在偷着笑。
但是妈妈不高兴,妈妈和我说,让我把毛巾送回去,咱不随便要人家的东西,我手捧着那条崭新的毛巾感到不舍。
大哥对我妈说:
“妈,会兰送咱的东西再给她不好,抽机会我看看再送她点别的东西吧。”
妈妈对大哥说:
“儿啊!看来你们俩是都有意了,我看那个姑娘不适合来咱家,咱家这条件养不起她,再说她妈的为人,在咱村里人人皆知,我感到不好相处,心里不踏实。”
大哥好像有点生气的说:
“那你看找谁合适?”
妈妈说:
“我看着咱村王玉花那个姑娘本分,老实,安稳,她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老实人,我和她妈也合的来。”
大哥却说:
“她又黑又瘦,也没有会兰个子高,比我小好几岁呢。”
随后,他就跑出去了。
我劝妈妈说:
“妈,会兰姐姐长的漂亮,还送东西,挺好啊!我愿意大哥娶她。”
妈妈长叹一声没有理我。
我家兄妹四人,我和大哥都是高个子,白皮肤随我妈,二哥和妹妹中等个子,皮肤黝黑随我爸,当时我心里想,我妈看上那个玉花姑娘和二哥般配,但是谁大先给谁找媳妇,顾不上说那轮不到的事。
到了晚上爸爸来到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哥一直拉着长脸低着头,一声不吭。
妈妈看现状和爸爸说了那事,爸爸问大哥能不能再考虑一下,大哥坚定的说:“我非会兰不娶。”
爸爸就和我妈妈说,那就依了大儿子吧!
婚姻大事也不能硬给孩子们做主。
当时我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哥脸上有了笑容。
到了下半年,宅基地也批下来了,一家人全力以赴盖新房。
为了省钱,房子根基都是爸爸和俩哥抽空挖出来,然后筛好细土 ,用一个模子打成胚,自己一点一点做成的。
那时候,盖的房子是用石头盖到窗户台,和四面墙垛子,其余地方用胚。然后再把胚用石灰抹成白色,石头缝子用水泥嵌缝。
谁家能盖上那三间北屋,娶媳妇就有保障了。
到了明年一家人忙活一年,盖起了新房,爸爸累弯了腰,妈妈累的腿疼。
到了后年大哥娶到了大嫂。
那会,谁家娶媳妇,亲戚朋友差不多都是拿六尺花布,再就是上几元钱,花布用别针别上红纸条,写上名字,挂在新媳妇房子里,那叫“帐子”三天以后再取下来。
到第二天再把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币放到新媳妇房间,婆婆从门口往里扫,给儿媳妇去扫福,嘴里还要念念有词“一扫金,二扫银,三扫儿家过的黄金装满盆”。
我妈扫完了,念完了,抬头一看墙上挂的“账子”少了一多半,妈妈忍住没有说什么,但是妈妈为这事很反感,妈妈的话是“帐子,帐子”就是咱欠下的账,以后是要再还账的。
后来大嫂怀孕后百般挑剔,庄户人家真没有什么好东西吃啊!偶尔割点肉,买点鱼全都是先让着大嫂吃。
一年后,大嫂生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儿子,家里添丁进口,以后有人上坟了,父母非常高兴。
到了我这个小侄子做百岁的时候,亲戚朋友来给的所有花布,大嫂全藏起来了!
这次我妈说了大嫂,她说:
“会兰啊!你留起那么多花布有什么用?我给孩子做件衣服还要现去买?更何况要还账!”
大嫂气狠狠的说:
“那是我生孩子赚来的。”
我妈气的手都在不停的打颤。
很快大嫂就提出来要分家,爸妈的意思是想等二哥结婚后再分家,主要是想让大哥帮着把老房子翻盖一下。
大嫂是执意不让,这样爸妈把大舅请来分家,公平公正的分——谁住新房子给住旧房子的贴补600元钱。
可是大嫂不讲理,她就住在新房子的不出来,她说,600元算是爸妈给他们的长孙钱,就不用再往外拿钱了。
大舅也拿她没办法,大哥吓的一声不敢吭。
那一刻,我就对大哥有了看法,后悔当时还帮着他说了大嫂的好话。
最后,我爸就说,大不了他再多干几年,只要一家人能平安就好。
他天天去当小工,一天挣10元钱来积攒着翻盖房子,给二哥娶媳妇,他是我们任劳任怨的父亲。
1986年的夏天,一直大旱,小麦颗粒无收。只能蹲在地里,把小小的麦穗头割了,放在筐里挑回家。更揪心的是,玉米也种不上,村里人就用小铁车一车一车的推水来浇地。
那天一大早,天还不亮,爸爸就推着两大桶水去坡里水种玉米,心想种完了回家吃饭再去当小工。
万万没想到,爸爸推着小铁车掉在了地头的大堰下面,就再也没有上来。
妈妈经不起打击一病不起,二哥去了附近玻璃厂上班,我去了本村的砖厂上班,妹妹初中没读完就辍学,去城里饭店端盘子了。
那段时间,大哥早就做起了买卖,是大嫂的亲表弟在城里卖肉,他引进大哥去外地带肉,然后去各个乡镇的小饭店、食堂里面送肉,这样来做中间商。
时间不长,他家就买上了大电视,音响,组合柜子,屋里换上了大板瓷砖,大门棚子都用红瓷砖贴了,换成了漆黑的大门。
大嫂天天在麻将桌子上耍酷,烫着大波浪,喷的发油放亮,穿细跟白皮鞋,不上百的衣服不穿,笑话我穿地摊货。
后来她还学会了抽烟喝酒,我常常看他们那一伙人从饭店里出出进进。
她生孩子,我妈也是给她伺候了整整一个月,现在我妈身体不行了,还整天以泪洗面,大嫂几乎不到我家里去。
大哥偶尔给妈妈买一点点好吃,吓得放下就跑。
我在砖厂认识了杨亮 ,彼此都有好感,他常常去我家帮着干活。
杨亮长相、人品各方面都好,就是住在比我家更偏僻的农村,他家就是住在半山腰,全是山地,种一些果树。唯一好处就是山下有一条小河,是好几处山泉水聚集成的泉水,所以那村叫泉河头,还有一座凤凰山,风景很美,但是偏僻,大姑娘没有愿意去的。
杨亮有一个姐姐远嫁,大哥娶妻生子,二哥做了上门女婿,父母年龄也大了!
家里是极其贫穷,但是我固执己见,非要嫁给他 ,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触动哪条筋了!
杨亮很会体贴人,他慢慢把我妈照顾的坚强起来了。
妈妈想先让二哥结婚后,再谈我的婚事。
这个意见杨亮坚决支持,他并且同意帮着二哥把房子修建好。
我二哥心地善良,他说翻盖房子不急,还没有找对象,他最主要不想麻烦杨亮。
妈妈立马托人去玉花家提亲,没想到的是,玉花她妈是一点意见也没有 ,说她女儿如果和我二哥有缘分就好了!
跟着我二哥知根知底的,她放心。
那时候,玉华进城帮着她的姑姑卖衣服。
有玉花妈妈的支持,二哥的亲事很容易的就这样定了!
我妈妈急于筹备资金翻盖房子,这是她最大的心事了。
妈妈没办法,找大哥商量,大哥说钱大嫂都拿着,等他问问大嫂,一问几个月下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妈整夜整夜的失眠了。
有天,我二哥下班回家告诉她,他要进城和玉花做买卖了,是玉花她姑姑要到上海给儿子看孩子,她的门头愿意让玉花接手,钱的问题有多少给多少,赚了钱以后慢慢给就行,还说不是外人。
这样玉花和他商量先租房子结婚,等挣了钱再翻盖家里的房子,现在先用石棉瓦把房顶盖住,保护好别漏雨就好。
我妈妈一听,眼泪瞬间下来了,她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
玉花忙于做买卖,同意领了结婚证,简单招呼双方要好的亲戚朋友吃了顿饭,就算是结婚了。
他和二哥一心扑在买卖上,妈妈高兴的说:“谢天谢地,感谢玉花,救了她一命”。
接下来就考虑我了。
杨亮的父母坚持要给我一个定亲仪式,杨亮的大哥组织姐姐和二哥商量决定,定亲费用他们三个来管,给了我600元钱定亲钱,这无疑是一家出200元,那时候在农村一般是200元。酒席钱大哥没有让二哥和姐姐出一分钱,上的喜钱全给父母,有大哥那样的榜样,家庭没有争吵,真是挣着不够,让着有余。
定亲那天我大嫂二嫂都去了!
大嫂进门就一脸鄙视,谁和她说话也是斜眼看看,哼一声,她有钱,眼睛往天上看。
杨亮的父母年龄大了,母亲腰疼驼背,父亲膝盖疼,走起路来腿拐的厉害。
小小的院子里面,两间南屋和三小间北屋都是石头砌的,东边是一间石头棚子和大门口,棚子里面两块石头支着一个大锅,还有两个用泥做的,两个三根腿的炉子,就指望那三个炉子做饭吃。
冬天就在北屋外间,东西有两个自己用泥做的两个大炉子,烧火做饭,烧热水,顺便烧热炕 ,房子虽然小,里面很温馨,西面是石头堰墙,堰墙外面是高高大堰。
这就是杨亮从小生长的地方,但是他父母都要面子,凡是这次陪我去定亲的人,每个人有一包喜糖 ,里面再放20元钱。
但是大嫂去这一趟,说可算是“开眼界”了。
回来就逼着我妈让我退亲,她要给我介绍她表弟,她表弟做大买卖有钱,又是城里人。
不管她怎么说,我妈说:
“退亲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杨亮照顾我这么多年了,他早就成了我心目中的好女婿。”
大嫂大怒,从此大嫂不和我妈来往了。
麻将桌上,村里人多的地方,到处宣传我嫁到了一个“燕子不下蛋,石头掉下来砸着锅”的穷山沟里去了!
说我这辈子是“老黄牛掉井里——永不翻身了。”边说边冷冷的笑话我。
大嫂的鄙视更是给了我发奋图强的动力,我学了二嫂,领了证,算是结婚了!
我坚决不再让杨亮的哥哥姐姐为我们花钱了。
结婚前几天,大哥偷偷给我200元,让我别说,因为大嫂说给100元,我点头答应着,二嫂给了我300元,婚后又给我送去米,面,油和各种家庭用品,是顶娘家人去“添盾”(农村人的讲究)。
没有举行婚礼,公婆一直说对不起我,亏欠了我。
我和他们说,我不计较面子上的事,只希望好好过日子,两位老人流下了心酸的眼泪.
在婆家全家人对我体贴,关心,呵护着,让我感到大家庭的温暖,没有一点点孤独。
婚后我和杨亮又在砖厂干了一年,砖厂停了,我也怀孕了,我在家歇歇着,等着生孩子,二哥介绍杨亮进城做装卸工,费大力挣大钱.
杨亮不怕吃苦,有空闲的时候,再去帮二哥二嫂的忙,二嫂时常招呼我去住几天,在他们家吃喝都很随便。
我妹妹后来嫁了一个厨师,厨师是城里人,家庭条件好,他们计划婚后自己开一家饭店。
两年后,我生了儿子,正好村里建了鱼池,养红鳟鱼。
杨亮回来承包了鱼塘,公婆给我照看孩子,我俩开始养鱼,买上了一个大摩托车,杨亮往城里饭店送鱼。
红鳟鱼肉嫩,没有腥味,清蒸出来都很好吃。很快乡镇饭店也自己去我们池塘买鱼了,我俩干劲越大了。
过年回家,杨亮给我妈妈抓上两条活鱼,妈妈让我送大哥一条尝尝,杨亮说改天送他们两条,二哥和妹妹家也都有。
后来大嫂满村宣传我送她的鱼是死鱼,吃的时候都变味了。
那是她忙着打麻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吃的,我真是“满嘴冻冻说不凉来”了,再也不送她鱼了!
二哥二嫂,妹妹和妹夫他们都愿意吃。
再后来我们穷山沟的凤凰山,成了旅游景点,尤其星期六、星期天,观光旅客的人特别多,在妹夫的指点下,我和杨亮开起了农家乐,我俩撸起胳膊,卷袖子不分黑夜的干,买卖做的风生水起。
山坡上的小凉亭建了一个又一个,我们雇上了好多家庭妇女,尤其春天挖野菜,摊煎饼,烙菜煎饼,汤面杂粮小饼,小牙葱沾甜酱,各种野菜炸豆腐,炖山鸡,自养自消。
当然还是主要以红鳟鱼为主,现捞现做,味道鲜美。这样村里的妇女在家门口有了工作,挣到了钱,大家心里美滋滋的。
公婆在我们的照顾下,身体依然硬朗,享受到了幸福的晚年。
我儿子从小在贫穷家庭长大,学习一直前茅,考了重的大学,现在在市政府部门工作,明年我就能当奶奶了。
我妈妈去年走了,临走前攥着我的手说:
“洁,你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兄弟姐妹还是要团结,你大哥,哎!”
妈妈的话我记在心里,二哥,小妹他们现在有车有房有事业,就是大哥年龄大了,买卖早就不做了!
侄子跟着大嫂那表弟学做买卖,买卖没学成,学会了赌博,大嫂的表弟离婚了,老婆带着女儿走了,侄子还是和他那个表弟混在一起。
大哥现给一家个人的厂子当门卫,一月挣1500元,整天愁眉不展,我看到大哥忧愁的面容,仍然感到心疼又心酸,我每次都给他留钱,就像他当年偷给我200元钱一样,让他别说,自己想吃点啥买点啥吃吧!手里不能分文没有啊。
至于比别的事,我真无能为力了。
大嫂还到处说我和她不亲,为啥不亲?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到二嫂家就像是走娘家,就是喝碗汤我也感到暖心,喝的是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人间真情。更别说二嫂专做我爱吃的了。
通过我个人亲身经历告诉我,人品教养最重要,跟外表没有关系,人啊!真是由于可爱而美丽,而不是美丽才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