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是我的朋友。
她是一个才华出众的女子,喜欢写诗,生性浪漫。今年冬天,自从他离开后,她的眼睛里结了一层冰,冰冷而恍惚地看着周遭的世界,不时地把衣服裹紧,再裹紧。那棉衣就像厚厚的痛苦包裹着她。她蛰伏在她的痛苦里,出口成诗的灵气都被疼痛包裹起来,变得迟钝。
她用痛苦把自己禁锢在了冬天里,禁锢在钢筋水泥的牢笼里。春天穿不透她的身躯,只能在室外徘徊。
语言在她面前也是苍白的,穿不透她的耳膜。所有劝她的话,在她面前都只是云淡风轻的飘过。
除了她自己,谁也打破不了她内心那厚厚的痛苦。
费了好大的功夫,我拉着她冰凉的手来到大自然中,想让她自己把春装进她的心里。
三月初的春还是藏的很深的。这时的春天不仅需要用眼睛捕捉,更需要用心灵去感受。值得庆幸的是,玉儿没有失去诗人的敏感。
她说:“风有手。”吹面不寒杨柳风,春天的风像母亲的手轻柔的抚摸着大地、树木、花草、还有人的脸庞……春风用手轻柔地轻拂着柳枝,像轻拂过琴键,发出清丽的琴音,轻吟出美丽的诗句,柳丝婀娜地轻舞,妙曼多姿。这轻柔的手轻拂脸上,让人像着了魔一样的快乐和舒服。这轻柔的手拨动着春的琴弦,也轻轻地拨动着她的心弦。
她说:“太阳有手臂。”春天的太阳像海绵一样温软,微笑着伸开双臂拥抱着地上的万物。万物都无比沉醉地享受着这份拥抱,都甜蜜地笑着。太阳包容一切,温暖一切。太阳怀抱里温暖的气息就这么撞碎了在梅花三弄的愁怅里熬出的清瘦诗句,也穿透了她厚重的衣服,击中了她冰冷的内心。南飞的鸟儿循着春天一束束暖和的阳光回来了,它们孑然一身,在蔚蓝的天空下,在明媚春阳的怀抱里,飞成一句句春天的诗词。
她说:“生命是一种力量。”她轻折一枝看似干枯的枝条,里面流出绿色的汁液,轻染了她的手指。我递给她一根捡来的小棍子。她对着松软的土地一挖,看似枯败的草下面嫩嫩的白生生的线一样的草丝密密麻麻,她的手有点颤抖,生怕惊扰了小草的香梦,赶紧轻轻把扒开的土地掩上。春天萌生,秋天枯败,岁月更迭,生生不息。对于春天汹汹而来的生命力量来说,生命过程中经历的痛苦真是太渺小了,渺小得在生命大潮中掀不起一丝涟漪。
她说:“春水融化冬天。”我和她来到一个河边。那水啊,冰早化了,把春融进去,微微地泛着柔柔的波,把春推匀,又推向深处,水绿得纯粹绿得发亮。她站在春水旁,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弯弯曲曲地在水里扭动着。她竟然发现自己身上长了好多尖尖的刺,从影子上穿过。她弯下腰掬一捧水捧向脸庞,亲吻这一池春水,那刺连带那厚厚的痛苦,竟柔柔地化开,像一条鱼儿,向远处游去了……
许是太阳太温暖,许是内心不早寒冷,回家的路上,她把棉衣脱下来放在臂弯里。我对着空旷的原野大喊:“春天,谢谢你。”回音袅袅,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