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人策马飞奔,一路喧嚣尘上,于城外不远处,追上了临浪一行人。
也难怪临浪走得慢。
一枪一兽一将,一个驾马的小兵,一个随行的医徒,一匹拉着简易木车的瘦马,和木板上半昏半醒的魏颖,就是玄穆口中所谓的“两三队人马”了。
锦瑟大惊,“司马怎独自远行?随行将士呢?”
“什么随行将士?”临浪反问她:“右将军怎么来了?”
“太行人听闻司马远行,心中多有不安,特来护送,却不知司马竟孤身一人,可是大将军的授意?”
临浪冷冷道:“我要他管?倒是你们擅离职守。”
锦瑟受责,下马行礼道:“司马的安危与联军的安定息息相关,末将护司马周全,便是护联军周全。”
临浪不再多言,命驾马的小兵继续前行,让太行人跟上。
见状,将军叶雨悄悄地凑近锦瑟,低语道:“将军,不大对啊,我们要跟着么?还是先回去核实一下为好。”
锦瑟自然深觉异常,心里也犯嘀咕。
怎么回事?真是奇怪。
玄穆分明说了,玄焰校尉带兵护送,还有随行照料。可眼前,临浪本人就是小队里的唯一护卫。若玄穆为了清除宿敌,不惜搭上亲信的性命,或干脆顺势清理门户,未免过分愚蠢和阴毒了。
更何况,不止玄穆,花都二卿也各派了人员随行。玄穆能号令玄焰人,但花都人怎会任凭他摆布?天下皆知,临浪如何不济,总归是针对玄焰国的唯一制衡。在替代者出现前,只能保着。即便这回临浪自行请辞,也不可能辞得掉。
可是,君王们愿意保下临浪,百姓们可未必。
虽说花都天子一令,名医国手都在圣城等候问诊,但临浪能否顺利抵达圣城都未可知。
毕竟,临浪为了太行人才背负上斩杀花都难民的骂名。锦瑟顾虑临浪安危,遂果决地道:“不必,我们只管护送大司马。”
闻令,太行众人这才纷纷围护那吱嘎作响的马车。
临浪与锦瑟隔着马车,一左一右地默默骑行,各怀心事。
说来,圣城在正西,这路似乎走得偏北了些。
临浪已然注意到锦瑟时而充满疑虑地打量自己,但也只能假装无事地无奈暗叹。
自己没能顺利请辞,被迫顶着联军大司马的头衔上路。家国一乱,人心凶险。万一出个三差两短,便牵连了随行护卫。
玄焰和花都的人,管是装傻还是真糊涂,说支走就支走了。
太行人出现时,她还以为是玄穆周全,兴许发觉她甩掉了他安排的随行,才临时命太行军追赶护送。
谁知竟是锦瑟主动请缨护送。
若寻常护送出了事,也只怪花都东方战乱成灾,还能怪联军司马冲动不淑,罚过也罢了;但太行人出了事,只怕此后总要埋没于“女子无能挂帅”的蔑视,还会为其余女将引来敌意。
明明不关她们的事,世上怎会有这种主动揽下麻烦的人?
真痴。
也真碍事。
即便临浪少时不精学,也足以对魏颖的伤势略有判断。颜人的医术救得他的命,但保不了他痊愈。即便玄平号称颜极第一名医,也只能保腿骨愈合罢了,至于愈合成什么样,全凭天意。
此时,只有一个人能指望了。
自颜极极东至极西,就算连换最快的飞马,都要奔波四天;而入土金蝉,只消一夜,就能横跨颜极,回到师姐的手里。
此等土行灵物原为师父的修行,蝉体藏毒针,是当时最致命的极速暗伏。后得师姐继承,愈发穿行胜风、无坚不破,却沦落为只能传信的俗物。
六年前,她与师姐决裂。临别时,师姐依旧塞给她一只金蝉,才转身离开。
每每抚摸金蝉,她常忆起师门昌盛之时,银铃笑满堂,女子香绕梁。
她也会想起师父遇难的雨夜,想起师姐弃武从医、她被迫流放,双双侮辱了师父英名。
命运如同扬起一把斩火断水的铁锹,一铲铲刨着她心口的血肉。
但她只能愈发握紧金蝉。
与师姐不同,她没能携带任何师父的痕迹。
要怪她与师父天生灵性相异,所以继承不来师父的修为;更要怪,她年少轻狂,不谙事地辜负了师父的教诲,未能好好研习师父擅长的医术与驯兽。
唯剩这只金蝉,是师父的遗物,她即便生命垂危时也不肯使用。
天意要她苦心断肠,却夺走了她复仇的机会,也不肯给她一个答案。她凭什么幸存呢?她这条命值什么呢?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守望她的幸福了。她浑噩地继续喘气,像头苟活的困兽。
直到找到魏颖的那夜。
恨意,如同黑色的曼陀罗花,刹那间顺着血脉久违地绽放,驱动着心口再次跳动。
她毫不犹豫地于无人处把金蝉埋进土里。
算来,若师姐接到求救后即刻出发,再过两日就能见到了。
到时候,要怎么样与太行人解释呢。
临浪还没想到应对之法,当夜驻扎后,就发觉阴风习习、黄土摇摇。
她借着夜色,寻出营地。
一个面生的小子正黑暗中等着,手里握着金蝉,眼底弥漫着和师父、师姐很像的金色纹络。少年温驯地向她行礼道:“宗主安好。”
她心里凉了半截,粗鲁地问道:“你师父人呢?”
少年不急不恼,温驯地道:“请宗主放心,师父要事缠身,暂且遣我代为……”
她语气凶煞地斥责道:“你有什么资格接我的金蝉?!”
少年欠身道歉,“我为宗主医治必尽心尽力,从不敢怠慢,无关其他……”
“谁说我需要你?”
少年的眸中迅速滑过一丝金色的浮光,他微微一笑,收敛了金纹,连手心的金蝉也随着他的轮廓暗沉下来。少年恭敬道:“还请宗主吩咐。”
临浪却半晌未语。
当初,她从师姐手中接过金蝉之时,还抱有一丝侥幸——也许师姐还念着旧日同门情谊。可是,师姐分明知道她不会轻易使用金蝉,如今却轻易地遣来个年轻小子了事,甚至没有派来最信任的大徒弟。
难道她与师姐一早就结束了?
她沉沦过往而不可自拔,误判了自己的处境,却是魏颖来承担后果。神罚天降,不过如此。
她越细想,越是心乱如麻,只能接受现实,无奈地低声道:“断骨复原,你行么?”
少年爽快地道:“自然,只需陪侍一段时日。”
“你且先进城扮个游医,待明早路上‘偶遇’,我会请你随行。”
少年却摇头,“恕小人无法从命,还请宗主斟酌。”
“斟酌什么?”
少年道:“宗主,您也知道赂人的规矩。师父教诲严格,容不得我等踰矩。宗主若实在为难,且从随行中选一位,其余的,我会为宗主料理妥当。”
她凛声斥责道:“还真是你师父的好徒弟,敢指点我做事?医徒须回前线赴命,士兵要为我驾车,其余将士皆为女人,你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在这么双眼睛下偷天换日?”
少年依旧浅浅含笑,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宗主息怒,我确实愚钝,只能为宗主驾车,劳烦宗主费心了。”
她闻言,心中一沉,却反驳不了,生硬地道了句“你只管准备吧”,就拂袖而去。
她当然知道赂人入颜的规矩,只是未曾亲身体验过罢了。
颜赂边境的封印多年式微,只拦得住寻常人等,对修为深厚的五阁阁宗而言,不过形同虚设。阁宗皆能自由出入颜极,搜寻情报、资源、古籍等等。
只有一个规矩——赂人入颜,不得示真容,必要寻个颜人做“替身”,杀之,取而代之。
都说这规矩是为了守住封印式微的秘密,也为了保护宗主面具下的真实身份。但谁也说不清是何时、何人定下的规矩,因为谁也不记得封印到底从何时起才开始形同虚设。
但是,无论五阁如何争斗起落,所有宗主都无声无息地遵从着这条默认的规矩。
只是方法不同。
有的宗主在颜极建立了稳定的长期身份,或者像临浪与兄长一样,本就来自封印外的边境之地,封印内扮演阁宗,封印外扮演自己。
但譬如师弟,据临浪所知,每一次都是新的角色。
师弟频繁出入两极时,一年内陆续更换了十种实际种形形色色的身份。次年,临浪遭到流放,一到苍滨境内,就听到说书人讲着前一年“蛊雕食人”的故事。虽然此后师弟再未踏足颜极,但直到玄、苍休战期间,还有人讲着同样的故事吓唬小孩。
除了“蛊雕食人”,还有“朱厌”、“穷奇”、“诸怀”、“猰貐”等等的食人传说,尽是五阁阁宗的手笔。临浪曾想,远古时期到底有多少种留下名字的食人凶兽,够不够五阁阁宗瓜分?
无论是怪物,还是罪犯,颜人似乎从未想过,仅一“天门”之隔的黑暗是否有可能侵蚀他们珍贵的日光。
人总是对最深的恐惧避之不谈。
恐惧,不代表永远不会发生。
人也总会在规矩之上建立特权。
规矩,若不能被打破就变成了道义。
而这个连五阁阁宗都要严格遵守的规矩,全赂极有两个人成了例外。
一个是烟花阁的尊主百媚生,另一个就是临浪亲爱的……曾经亲爱的师姐。
前者为烟花六代伯宗时,已天下无敌、绝地孤寒,很快脱去假面,不再隐藏身份;
后者则是医圣的关门弟子,只待十年云游期满,出师继承医圣衣钵。
这两个人的家世过往,也在身份公开后,迅速地被赂人拔了个精光,有代价也有好处。
譬如,所有赂人都知道师姐拜师行医前,曾是前五谷阁女宗的继任者,复姓晞游,名越人,曾用名号“白草鱼”,擅飞刀;
再譬如,所有赂人都要护师姐周全,师姐终生独立于阁、门斗争之外,不可报私仇,不可谋己利,为天下无差别行医救治。
过去六年,师姐兢兢业业,甚至还在颜极小有名气,成了存在于传说与现实之间、来历不明的女神医,听说每年都要收个徒弟。
师姐的徒弟都是赂人,要完全遵循赂人的规矩。不过,修为深厚且精通易容术的,可像阁宗一样穿行两极,为医圣传人的特权。
易容,原是师父擅长的小伎俩,但师父生前厌弃这法术太过奸诈,鲜少使用。师姐与师父性情相似,如今又拥有地位优势,也无需使用,想来其弟子也无从习得精粹。
像方才那小子,一路上怕是杀了好几个,才能顺利地从极西抵达极东。
那么多条命该算在谁的头上呢?
她虽不后悔为魏颖用金蝉,但也不愿杀手下的兵。往水里掺了点基础迷药,连夜驾着鹿耳,把晕厥的小兵丢到了路过的废城,随便找个托辞留下军令,命其返回前线。
人总要死,至少马革裹尸尚且有点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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赂极新增人物
斜体标注每篇新出场人物,且标注“新增”,方便读者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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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极 (七大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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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极联军(权力独立)
大将军、大司马:玄穆(玄焰国),临浪(苍滨国)
骠骑:玄倓
车骑:玄炟
卫将:羲和(中颜帝国)
前将:玄烙
后将:薛鹤梅(花都天朝)
左将:蒙尘(洛水国)
右将:锦瑟(太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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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长史:苏复(玄焰国)
大司马长史:魏颖(玄焰国)
骠骑长史:景安然(玄焰国)
幕府副将:玄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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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滨国
君主:苍滨十二王,先王
朝臣:雷霆(副将升至主将,暂军职不明),杨晓风(上将),梧菁(天将),临将军
其他:霍峪(雷霆侍从),雷云(雷霆妹妹)
已故/失踪:梧天将,梧蓁,水流扬(十二王子)
玄焰国
君主:玄焰十王
王室:玄冰(探晟嫡长公主),玄凝(希晟嫡少公主),玄寒(王子),景凰蝶(王后,前王后远房侄女)
国姓朝臣:玄穆(神弘元帅),玄倓(振弘副帅),玄炟(勇弘将军),玄烙(伏恒将军),玄煊(将军),玄烁(将军),玄微/房微(将军,玄穆情人),玄平(御医)
非国姓朝臣:秦飞将(丞相,前神恒元帅,穆、倓之父),苏复(总长史),廖青云(御前侍卫、王子侍卫),赵泉(将军),景安然(骠骑长史),苻剑(校尉),万笙钧(前副帅)
其他:萧风棠(玄穆三大侍从),魏颖(玄穆三大侍从),韩丹(军医),秦如/秦梦娇/梦梦椒(秦飞将养女,玄穆、玄倓之妹)
已故/失踪:楚磊(前副帅长史),南婉儿(前骑兵,玄穆前任),景宁(前王后)
中颜帝国
君主:皇帝
朝臣:银云尘(国相),羲和(大将军之首),燕山月(大将军),龙脊(大将军),华楼玉(大将军),杜若含(少将军),金络(副将),庞书秋(都尉),祝贯尔(都尉)
其他:银云瑶(银云尘之女,杜若含夫人)
已故:杜马服(前大将军之首)
洛水国
君主:
朝臣:蒙尘(大帅)
其他:(女)迟春柔(校尉),江信儿,谢月怜(都尉),柳雪娥,凉凉
(男)蒙回,林逾,萧郎,英舒,饶深
已故:
花都天朝
君主:天子
朝臣:薛鹤梅(三卿),蓝念真(三卿),龙子君(三卿),九华(嫔),释承(太师,三公之首),庭霜(将军),廖寮(将军),陶平章(大夫),千墨(校尉)
其他:冷阳(薛鹤梅侍卫),说书人
已故:
太行国
君主:
朝臣:锦瑟(天女统帅), 叶雨(将军),楚宫(将军),楚泽(将军),玉生烟(校尉),言琼树(校尉),金莲(都尉),江令(都尉)
其他:
已故:
吉地
君主:
朝臣:
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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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极—————— —————— ——————
无名老者
五修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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赂极(新增)—————— —————— ——————
烟花阁(新增)
百媚生(尊主,烟花六代伯宗,)
五谷阁(新增)
前女宗(临浪、晞游越人之师)
未知势力(新增)
医者:前医圣,晞游越人/白草鱼(临浪师姐,颜极女神医,医圣关门弟子兼继承人,前五谷阁女宗继承人),无名小徒,临浪师弟
边境
临家:临锋(临浪之父),洛幽(临浪之母),临江醉(临浪之兄),临汐凉/凉凉/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