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了,家乡早已荷花满塘,新鲜的莲藕,乌黑黑的菱角都上市了吧。只有在老家夏日的清晨,早起可以闻着清气。那一抹荷叶卷风,简直让你移不动脚步。
小的时候,住的虽然简陋,但宽敞明亮,满目皆是植物,出门便是荷塘,天然意趣自自然然便在心里。
现在一些人,喜欢回去造房子。仿宋仿日,庭院居室,绿竹森森,流水潺潺,竹帘瓦房,落地大窗,取景在借。
如若配上美食,二景绝佳。
李子柒最近的一个VLOG就是荷塘夏日美食,从清晨荷塘挖藕开始,折荷花,炒藕簪,烤荷叶叫花鸡,淘藕粉;临睡了,还把茶叶装进荷花瓣里,熏制过夜。
第二日清晨,做藕粉。烘烤干燥的藕粉,碾碎,添上四样花果,增其艳色和口感。红的玫瑰花,绿的葡萄干,白色的腰果仁,黄的桂花糖,纷纷扬扬跌落藕粉中。用冷水融解在一个银佻子中,再烧一壶滚烫的热水淋入,好了,半透明的藕粉出现,花儿果儿隐没其中,视觉效果绝佳。只是不知道口感如何?
实际上这些也并不是我的最爱,久居湖塘之乡,上等美味在于菱角。多少次梦中皆是它,连老妈第一次骂我,也是因为贪吃菱角由起。
那一次家中请客,开了大火炉子,蒸了四五格菜。粉蒸肉、珍珠丸、鱼虾不必说了,最让我稀罕的是最上一格蒸的是莲藕和菱角。守在炉子边巴望许久。
恰巧锅没有了盖子,乡僻生活,总是缺这少那,不过拿别的东西顶替。妈拿了一只超大的盘子盖在上面,纹丝密合,刚刚好。
等到热蒸汽冒出来,肉的香味有了,我不以为动;接着,藕的清香溢出,还可以坚持;最后,菱角的气息丝丝传来,再也不能忍。
想推开瓷盘,偷怄出一两个尝尝,谁知盘子太烫,一失手,把盘子推歪了,它跌落下地,打了粉碎。瞬间,满心的期待冰凉冰凉。
妈妈寻声而来,果然生气,只是狠狠盯着我……那个大瓷盘是她的嫁妆,唯一仅存的。多少器皿瓷玩,均被喝酒闹事的父亲给打碎。而我又弄碎了最后一只……
最后她还是给我盛了一碗菱角,不谙世事的我,吃了个包圆,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轻叹。只是,那眼神让我长久记忆着。
如今想起来,真真觉得她不易,不懂事的孩子,一个霸道凶狠的男人,怎么努力的做,都没有回报。
世间是有很多美好,但也有很多地狱。地狱是由你爱,而不爱你的人构成的。佛经说得好: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对子女的爱太过浓烈了。
我最爱吃的菱角,她总是记得的。
每每回家,清晨她买来三四斤带壳的菱角,坐在小板凳上砍菱角。这是个技术活,她那伤痕累累的大手,随着刀落下去,筋骨立显,而着力点又要非常巧妙,保证不伤到自己而剥出一个完整的菱角米,力道和耐心一个都不能少。半个小时过去才积得一小碗,想吃而没能力砍菱角的人,只能花高价去买。
这是湖鲜,也是时鲜,必须当地,必须当时。普天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尝到这种及时的美食呢。
而在我,是常吃常有,她从不吝自己的力气的。
菱角还有一种高级吃法,做成菱角豆腐。这个现在已经看不见了。肉色的菱角米被磨成细粉,大锅里煮成米糊,点了卤,凝固成豆腐。
淡紫色的糕状毫不起眼,但是吸收了硬壳里的单宁,口感十分独特,只用油盐炒来,就是人间美味。
当地,龙虾成堆,螃蟹也常吃,但所有的和它比起来,都要失色。
这隐秘的快乐,又有谁知道?只有长居湖湘,吃遍湖鲜,才体会到那细微的区别。而妈妈那一双手,那目光更是这道美食灵魂,一遍遍的在心头乍现。
如今再也吃不到了,味道是咸还是淡早已模糊。但世间万事万物,经过了,即是我成长了;眼过了,即是拥有了。
没有吃的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