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梦记题词
题文诗:
人之视蚁,细碎营营,
不知所为,不知所往,
皆为居食。富贵影像,
执为吾想,虚空一穴。
倏来而去,何家可到。
贵极禄位,权倾国都。
达人视此,蚁聚何殊。
淳于未醒,无情有情;
淳于既醒,有情无情。
至情造世,万物有情。
君臣眷属,蝼蚁何殊,
苦乐兴衰,南柯无二
天下忽然而有唐,有淮南郡。槐之中忽然而有国,有南柯。此何异天下之中有魏,魏之中有王也。李肇赞云:“贵极禄位,权倾国都。达人视此,蚁聚何殊!”嗟夫,人之视蚁,细碎营营,去不知所为,行不知所往,意之皆为居食事耳,见其怒而酣斗,岂不吷然而笑曰:“何为者耶!”天上有人焉,其视下而笑也,亦若是而已矣。白舍人之诗曰:“蚁王乞食为臣妾,螺母偷虫作子孙。彼此假名非本物,其间何怨复何恩?”世人妄以眷属富贵影像执为吾想,不知虚空中一大穴也。倏来而去,有何家之可到哉。
吾所微恨者,田子华处士能文,周弁能武,一旦无病而死,其骨肉必下为蝼蚁食无疑矣。又从而役属其魂气以为臣,蝼蚁之威,乃甚于虎狼。此犹死者耳。淳于固俨然人也,靡然而就其征,假以肺腑之亲,藉其枝干之任。昔人云:“梦未有乘车入鼠穴者。”此岂不然耶。一往之情,则为所摄。人处六道中,嚬笑不可失也。
客曰:“人则情耳,玄象何得为彼示儆?”此殆不然。凡所书祲象不应人国者,世儒即疑之,不知其亦为诸虫等国也。盖知因天立地,非偶然者。客曰:“所云情摄,微见本传语中。不得有生天成佛之事。”予曰:“谓蚁不当上天耶。经云,天中有两足多足等虫。世传活万蚁可得及第,何得度多蚁生天而不作佛。梦了为觉,情了为佛。境有广狭,力有强劣而已。”
“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13——
汤显祖的梦与情-清学者沈际飞,为《南柯记》所做题词,颇为有理:“淳于未醒,无情而之有情也;淳于既醒,有情而之无情也。惟情至,可以造立世界;惟情尽,可以不坏虚空。而要非情至之人,未堪语乎情尽也。世人觉中假,故不情;淳于梦中真,故钟情。即槐国蝼蚁,各有深情,同生仞利,岂偶然哉?”
南柯记四十四出 情尽:
“人间君臣眷属,蝼蚁何殊,一切苦乐兴衰,南柯无二。”
論湯顯祖《南柯記》之佛教觀點的展現 -黃莘瑜
3吳梅(字瞿安,號霜厓,1884-1939)認為「臨川有慨於不 及情之人,而借至微至細之蟻,為一切有情物說法。又有慨於溺情之人,而託喻 乎沉醉落魄之淳于生,以寄其感喟。淳于未醒,無情而之有情也;淳于既醒,有 情而之無情也。此臨川填詞之旨也」 。3這一段體悟,除了衍生自《南柯記》首齣, 4還很可能受《紅樓夢》脂評「情情」、「情不情」的啟示,卻也頗得湯氏<題詞 >之旨。
南柯记创作思想浅谈
吴梅在《南柯记跋》中评道:“《南柯》一剧,畅演玄风,为临川度世之作,亦为见道之言……四梦中惟此最为高贵。盖临川有慨于不及情之人,而借至微至细之蚁,为一切有情物说法。又有慨于溺情之人,而托喻乎落魄沉醉之淳于生,以寄其感喟。淳于未醒,无情而之有情也。淳于既醒,有情而之无情也,此临川填词之旨也。”
吴梅《四梦传奇总跋》道:“就表而言之,则四梦中主人为杜女也,霍郡主也,卢生也,淳于也。即在深知文义者言之,亦不过曰还魂鬼也,紫钗侠也,邯郸仙也,南柯佛也,殊不知临川之意,以判官、黄衫客、吕翁、契玄为主人,所谓鬼侠仙佛,竟是曲中之意,而非作者寄托之意。盖前四人为场中之傀儡,而后四人则提掇线索者也。前四人为梦中之人,后四人为梦外之人也。既以鬼侠仙佛为曲意,则主观的主人,即属于判官等四人,而杜女、霍郡主辈,仅为客观的主人而已。玉茗天才,所以超出寻常传奇者,即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