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之日,农夫白日出城,在郊外耕作忙碌。一年之际在于春,要想有大丰收,就得在初始年辛勤了。
这日中午,一个农夫正倚在树荫下休息时,一个巨大的雪白狐狸突然冲过来,吓得他半条命快没了,白狐脑袋凑过来,农夫正想装死状时,它一低头,扑哧扑哧添起了自己剩的碗里的水。
农夫拍着心脏,看那白狐专心致志饮水,并非害己之意,这才放下心来。半碗水立刻没了,白狐抬头看了眼农夫,目光柔和,农夫是个老实好人,知道它渴了,便取来自己水壶,倒满一大碗,白狐低头继续饮起来。
“雪灵”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嚅嚅声音。
农夫左右看,靠树站起身来,惊讶发现白狐背上竟然趴着一个红衣少女,那少女似乎是刚从梦里醒来,迷糊揉着眼睛,看着农夫,一愣。
农夫脑洞大开,猜测起来,莫非老天见自己半辈子兢兢业业务农,大受感动,派了天上的仙女下凡来照顾自己。
结果那少女一开口是:“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是……仙女吗?”
“仙女?”女子歪头“仙女是谁?”
农夫猜,这位仙女可能下凡时候撞着大山了,脑袋给撞的猛然不好了。
便仔细回答:“就是从天上来的漂亮少女”
“天上?”少女指了指天。
农夫点头。
女子突然笑起来,眉眼欢喜明亮,声音如铃清脆。
农夫看呆了。
“我喜欢这个答案”她说,“谢谢”
白狐也喝够水了,伸出舌头舔了舔这个呆萌善良的农夫,农夫受不了它这一谢,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可知这世界上最博学的人是谁吗?”少女离开前突然问。
“我不知”
农夫摇头,猛然想起平日买酒与些江湖买卖的人闲谈,他们有提起过长安一座名为与天同醉的酒楼,说是这里的酒天下最妙,而这里的主人也是天下第一神秘人,通晓万事万物,所问必答,无一不会。
农夫冲着慢步走远的少女喊:“仙女,长安的与天同醉的主人,知道万事,可能会告诉你回到天界的方法”
少女回头,冲他孩子气一笑,远去。
农夫心里亮堂堂的,虽然仙女不是老天派来自己的,而是迷路了,自己能帮到她还是很开心的。
农夫的这种开心持续到两个月后。这日,微风习习,他出城去除草,看着田地长势颇好的庄家,农夫想定是老天奖励的他,不知仙女回天了没?农夫抬头,蔚蓝大展,众鸟高飞。
“大哥,跟你打听一件事”
农夫转头,一个年轻俊俏的少年,一身青衫,背着简单包袱。
“何事?”
“大哥可见过一个红衣少女与一个雪白灵狐?”
农夫一愣,打量少年,不知他是仙女的朋友还是敌人?
“你是何人?”农夫不着头脑问了一句。
“我?”少年指着自己。
农夫点头。
“你寻仙子作何?”
农夫义正言辞,俨然他成了仙女在人间的代言人。
“仙子?”少年思虑,忽而大喜,“你见过那位红衣少女?”
“是”
“她去往何处?”少年紧抓他的手,迫不及待问。
农夫见他不似坏人,便凑过身来,小声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旁人”
然后在少年期待的神色中,神经兮兮指了指天。
少年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泼墨的天,几只鸽子飞过,疑惑看回来。
农夫耐着性子再指:“可懂?”
少年脸上现了崩溃的神色,摇摇头。
“她回天了”
少年抓狂似的转身,在原地跳了跳,没忍住转过身来,冲着呆萌的农夫,大喊一声,只觉猛风吹来,皮肤抖动。
少年大步往山下跑去,身后一个黄裙少女紧追而去,着急大喊:“师兄”
风吹过来,农夫突然有些伤心,可能仙女还没回天,否则这些人早就去天上找了。那仙女呢?她在何处?
日暮时分,长安城楼上旗帜飒飒,守卫端正。
忽而,一阵角声呜呜响起,城外交易买卖收摊,路上农夫,打柴人,猎人也加紧脚步,逐一进城。
城下,红衣少女与白狐出现,正是宋宁拂。
众人惊奇看着她与白狐,在最后一声关城号角声中匆匆前去。
“小孩,可是要进城?”一个背着箭筒,左手提着一只肥沉沉的野兔,右肩扛着一头野猪的猎户远远喊了一声。
宋宁拂点头。
“那就别傻站在那儿了,城门要关了”
宋宁拂跟在猎户后头,进去,城门沉沉关上。
宋宁拂一眼望去,顿时给惊奇到了。
来来往往的人,背着行担喊卖豆腐的,归家柴夫,与摊主砍价的黄脸妇人,背剑黑衣的侠客,招揽客人的伙计,躲于轿子偷窥的深闺女子,贩马走卒,行商坐贾,粗布莽汉,蓬头垢面乞丐,满大街跑的孩童……生机勃勃,繁荣华丽。
一路走过,众人诧异瞧着她,她也奇怪看着他们。
“姑娘,从何处来啊?”
一位装的人模狗样的江湖混混,一见宋宁拂立马亮了眼睛,凑前来问。
“你可知与天同醉在何处?”宋宁拂没有这种好坏人的意识。
“与天同醉”混混混浊的眼睛咕噜咕噜转,不怀好意笑道,“哥哥我最喜哪儿喝酒了,正好顺路,我带你去”
宋宁拂信了他,说声:“谢谢”。
“走吧”混混二话不说牵了宋宁拂的手,大摇大摆接受周围众人厌恶的眼神。
“姑娘”人群中有人试图好意提醒,结果给混混威胁一眼瞪过去,噤了声。
“郎朗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道厚重男声掷地有声砸来。
混混脸色一变,正想拉着宋宁拂跑时,一个身背箭筒,满脸络腮的人挡在面前,正是方才好意提醒宋宁拂的猎户。
“刘核儿,你不要多管闲事”混混盯着猎户,忍不住哆嗦起来。
“有人欺骗无知少女,意图犯事,我刘核儿岂能不管”
“你别以为有韩家罩你,我就不敢动你”混混虽然语气毒辣,但不免底气不足。
“凭我一个拳头,就能让你哭爹喊娘”
在刘核儿扔下手里的野兔,去取在肩上的野猪。刚起身抬头,但见宋宁拂一人,那混混已似风溜的老远,还不忘回头大喊:“我不是你对手,你等着,我去搬救兵”
众人哄笑谩骂,齐齐拍手喝彩起来。
刘核儿笑笑,拾了脚底的猎物,瞧了眼宋宁拂问:“去与天同醉?”
宋宁拂点头。
“去那儿干啥?”
“找最博学的人”
刘核儿乐了,摆了摆头:“我正要去主家,送了猎物带你去与天同醉,顺便买坛好酒”
人群中有好心人再开口:“小姑娘,他是好人,随着他去吧”
路上,刘核儿问:“小姑娘,叫啥名?”
“不知道”
“多大年纪?”
“不知道”
刘核儿看她一眼,确定她没跟自己开玩笑,问:“那你知道什么?”
“与天同醉的主人知道一切”
“那可不一定”
“嗯?”宋宁拂疑惑看他。
“与天同醉主人所知道的也只是听他人所说,他知道的也是有限的”
宋宁拂皱眉:“那他知道我吗?”
“不,任何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从旁人听来的要经过脑子分析,或许是一面,或许不作数”
宋宁拂低下头,沉默了。
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吗?
朱红色大门上九九八十一个铜钉。皇权日衰,管不了江湖,而江湖也无非一个大朝廷。
两只雄壮的石狮紧守前门,两盏灯笼对称挂在门口,匾上“韩宅”两字威武顿生。
“到了”
刘核儿敲了敲小侧门,仆人探出头,一见刘核儿笑起来。
宋宁拂随刘核儿进了韩宅。
“今儿夫人与小公子回来了,你这野猪肥兔送的及时啊”中年仆人笑呵呵接过野兔。
“回来了,小公子有没有啥变化?”
“唉,还是老样子。今儿伺候小公子的人都在我面前快哭瞎了眼,可我能怎么办?当初一个个鬼机灵一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求我说说情,让她们去。现在好了,落得这样下场,能怪谁?”
“小公子刚醒那会儿乖模乖样,谁见了都喜欢,也没人能想到后来成那德行”
“是了是了,人生无常,命啊,真是说不尽的缘分奇妙”
到了后厨,刘核儿留宋宁拂等着,自己扛着野猪与那人进去。
天黑了,韩宅长廊院落排盏灯笼一一亮起。
雪灵突然有些躁动不安,宋宁拂蹲下身,正疑惑看着它,不想雪灵一口衔住她,扔在背上,身子一纵,往外跑去。
“喂,小狐狸,别跑”
宋宁拂听闻动静,回头,见一个高瘦少年自刚才站的草丛扑出来,吊儿郎当,眉姿目秀,恼羞成怒模样。
然而,夜色之中,眼睛碰到回头一瞥清冷的眼睛,身子似定住般,神色恍惚,竟不知身处何地了。
“小公子”
仆人大喊大叫的声音传来,都没能撼动韩臣清的美梦。
长安夜梦,今夕何夕?阑珊匆匆,佳人回眸。
韩臣清,自此害了相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