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兰芝在东窗下织布,想起前日仲卿书信所书:“母亲犹自盛怒,接卿归家,恐需时日”。抚着织机上的绸缎,兰芝轻叹,经纬相合,才能织就轻纱华服;经纬不合,终是一团乱麻。
外面一阵喧闹,是外祖母来了。兰芝奔至堂前,看到祖母康健,又悲又喜,拜倒在地。
外祖母忙叫兰芝娘亲扶了她起来,捉着兰芝的手道,“芝儿受苦了。”兰芝眼一红,泪珠儿滚落下来。
是夜,祖孙二人喁喁细谈,兰芝毫无隐瞒,把下堂缘由说与了外祖母。外祖母摇头,“他倒疼你,毕竟性子太弱了些,径由着他母亲胡来。”又问兰芝有何打算。
兰芝道,“相公说再求婆婆。”
外祖母问,“要那老虔婆咬死了打雷都不松口呢?”
兰芝道,“大不了一死罢了。”
外祖母抚着兰芝的背,“傻孩子,一死容易,活着才难。你不像你那愚钝母亲,打小有主张,这一点和外婆最像。还记得你七岁那年捉鱼吗?”
兰芝破涕为笑,怎会不记得,那年夏天她和母亲在外婆家小住,和表弟表姐五人把溪头两边用泥巴堵了,捉了一小脸盆鱼回来,表弟要吃鱼,兰芝不干,非要养到院子的水缸里。母亲把兰芝痛打一顿,外婆疼惜兰芝,用一把窝丝糖哄得表弟松了口。那一缸鱼,外婆足足养了两年,后来搬家又放回溪里,外婆说,那是芝儿的鱼,舍不得吃。
外婆说,“你看那鱼,在溪里游,快快活活的。在水缸里,还是快快活活的。到了大江大河,依然是快快活活的。这人和鱼一样,在哪里都可以自在快活,端看你守不守得住心。”
兰芝抚着胸口,好像在摸她的心。是了,在夫家,她没守住自己的心,夫君疼惜她,她喜;婆婆挑剔她,她苦。倘她守住了心,夫君对她好,她自然欢喜;婆婆折腾人,也不必悲愁吧。
自兰芝回到母家,仲卿没有好消息,只道母亲不喜,一味让兰芝等。
媒人如流水般上门,母亲先还帮兰芝抵挡了一阵。太守家五公子遣人上门,竟被哥哥知晓了,竟不问兰芝就答应了媒人。
兰芝恐和仲卿缘尽,给他修书一封。
仲卿漏夜前来,盯着兰芝良久,“好,好!恭贺你攀上高枝!磐石蒲苇之约,竟是儿戏。你且尽享鱼水之欢,我自赴黄泉罢了。”
兰芝齿冷:眼前这个男人,是疼惜他的仲卿吗?在婆婆面前唯唯诺诺,对着她冷嘲热讽!
兰芝耐着性子道,你求婆婆了吗?
仲卿叹气,“求了,阿母只锤床骂我不孝……”
兰芝对眼前的男人彻底死了心。
和太守五公子大婚那天,客人散去,五公子入得洞房,踱到兰芝面前,“区区下堂妇,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被我娘亲相中了。”
兰芝抬眼看着五公子,“夫君若喜兰芝,是兰芝的福气,若不喜兰芝,兰芝只求侍奉翁舅,独自快活就是了。”
“什么快活?”五公子愕然。
兰芝给五公子讲了一个故事,她小时候捉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