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钟声

七月流火,八月朔风。

七夕过后,便是月半了。老家有过月半的传统,七月上旬,写伏包,烧纸钱,弄得整个人间乌烟瘴气便是了。传说大鬼小鬼们会在七月十四晚上通过鬼门关,来和亲友相会,领些冥币回去在冥界也好好过日子。小时候,总是让妈买数额最大的冥币,生怕那些地底下的从骨灰盒里蹦出来,向我讨债。小孩子最怕这个时候生病了,怕是鬼缠身。鬼哪有那么可怕。

家附近有个寺。寺小,人没有几个。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枇杷树,小时候很少和小伙伴跑到里面去。那个寺,对小孩子来说,是最神秘的地方了,对它充满了敬畏之心。进入朱红色的大门,是一个小殿,里面供奉着四大天王,正中央供奉着一尊神,背后刻着的东西,当时看了之后被吓哭了。地狱里面的惨景,刀山,火海,油锅,冰窟,应有尽有,无所不有。现在有时候还从这些画面中惊醒,太可怕了。穿过小殿,就是大雄宝殿了。大,确实很大,相对于小殿而言,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寺就没有更多的地方了,除了僧人生活的地方。在大殿的南面,有一口钟,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可以听那钟声从远处飘来,低吟着,似乎在诉说着人间的种种苦难与轮回。那一年的秋天,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远远的传来一阵钟声,不是莫名的恐惧,而是安详与宁静,仿佛在这一瞬间,其他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这钟声在天地之间久久盘旋,那一刻,我的心,也随之慢慢沉淀下来,除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那份沉静与自然。

小时候信鬼神。普通人死了以后,会到阴间,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忘了前世的七情六欲,重新投胎,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而重新存在。现在想想,能够捏造出这种传说的人,心底大多是很善良的吧。越长大,懂得越多,知道人死之后,什么都不会留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来生,连最后的记忆都灰飞烟灭,那是件多么遗憾的事情啊。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当什么都不剩下时,留给亲友的伤痛也就越少,其他人从悲伤中解脱出来的时间也就越少。伤的最深的,还是最爱的人。可是时间是多么残忍的东西,会抚平一切。

有一次,外公载着我,突然对我说,别人打架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去看热闹。老段走之前,对我们说,女孩纸要爱惜身体,不要为了减肥而不吃东西,把身体搞垮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由自己支配,更多的人来提醒我们,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生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们都离我远去了,去了一个我不知道的世界,就这么消失。或许有一天,我会相信,生命没有了,灵魂他还在,灵魂渐远去,我歌声依然。

人活在世上,要承受太多痛苦。不论是外物的消逝,还是内心的迷惑,都能成为人痛苦的理由。对于物质的追求,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淡泊名利的毕竟是少数人,因为他们已经拥有,多求无益,而剩下的大多数人,都要为更好的生存而挣扎。在相互利益的博弈中,没有谁是不对的。小孩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在纷纷扰扰的你死我活之后,心里变得越来越浮躁。有时候,就会想到以前那些半夜里的钟声,让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

大概也是在佛光的庇佑下,我才能好好活下去吧。十岁生日前天,被摩托车撞了,命大,没什么事,只是肿了额头而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不能拍照片了,真是憾事。现在额头上的骨头还是有些异样,还好不能怎么看得出来。十五岁的时候,与一辆大卡车擦肩而过,差点就进到卡车轮底下。在湖南恶性枪击案发生后凶手还没找到,去湖南玩,真是胆大。想想这些,真的感叹,活的好不容易。既然命大,那就继续勇敢生活下去。

我怀念那钟声,那熟悉的感觉,带我去一片宁静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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