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石终于静了。顶上的木笼仍在叫,猛子不敢抬头,但觉得天没了。巴掌大的那块天肯定没了。猛子小心地睁开眼,却啥也看不见。这时,他才觉出了恐惧。恐惧是块巨大的空白。那空白,能盖了好些东西,天呀,地呀,心呀。恐惧时,啥也没有,只有那遮天盖地的空白。
这段描写,记录了灾难的迅猛与无常。灾难发生时,猛子恐惧的感觉都相对滞后,因为根本来不及。看到此处,不由得记起自己过去的濒死经历。
那个时候,我刚上初中,日常住校,周五下午搭车回家。那天像往常一样,跟几个同村的学生挤了一辆面包车往家赶。途中,经过一个正在修路的小桥。
那小桥看起来实在不值一提,桥体全长不过二十米,桥下的水也几近干涸。就是这么个小桥,修路期间却事故不断,因为它位置特殊。小桥本身位于十字路口一侧,可因为当时条件有限,十字路口没有安装红绿灯,行人车辆过往靠眼力和胆识。
桥的另一侧是一个几百米长的陡坡,陡坡的尽头是个急转弯,过往的又多是拉煤、拉沙石的重车,经常有超载的重车下坡时,因刹不住车而发生事故。桥上修路之后,一半封堵,出的事故就更多了。
出事当天,赶上路面垫路基,封堵的那一半路上放了一大堆碎石子。我们坐的车跟在一辆模样差不多的面包车后面,那个车上坐着幸福的一家四口,父母加一双儿女。当然,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随着拥堵的车队行进到桥中间时,从对面的陡坡上下来了一辆拉沙子的重车,超速超载导致刹车失灵,顺着坡路冲了下来。前面的面包车刚过了旁边的石子堆,眼看就要过桥。重车司机望着对向的车流,不假思索地一把方向盘,车头冲向那堆石子,车身侧翻,一车沙子翻滚而出,直接把面包车埋了进去,只露个车顶。
剩余的沙子推着我们坐的那辆车,滑向桥边,在护栏的阻挡下停了下来。当时,我坐在二排靠窗的位置,正欣赏着远处的庄稼地,危险不期而至,前后不到一分钟。
恐惧是下车之后才感觉到的。右侧的车门已打不开,从左侧下车后,转过去看着那纤细的护栏和桥下的乱石堆,恐惧瞬间上头,只差巴掌宽的距离,我们的车就翻到桥下了。
再往前看,重车司机幸运地被甩出车头,挡风玻璃碎了一地。此刻,他顾不上查看自家车的情况,在被埋的面包车旁边转呀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车里未知的一切煎熬着他,脸上写满了焦虑与不安。
那时手机还未普及,打电话报警救人还没有成为人们下意识的动作,但肯定有人已经这么做了,稍后呼啸而来的救护车就是证明。救护车到来之前,反应过来的人们,已经不约而同地开始扒那埋了车的沙子,一人,两人,三人,直到车子四周围满了人……
我们几个学生谁也没有胆量留下来等着看结局,车祸造成的拥堵,已经看不到疏通的希望,大家商量着徒步回家。那个被埋面包车的结局比我们到家得还早:一家四口结伴去了天国,也算不幸中的圆满,否则无论留下哪个,都可能是一辈子的痛。
很多事情的发生在当时看来只是个过程,却在不经意间留在记忆中,直到被某个点触动后想起,原来印象如此深刻,尤其是面对死亡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