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那年我五岁,是正月天,与弟弟同胞的妹妹,因封建传统被溺死。作为五岁的我,本来是对新生命的到来怀着一丝欣喜和惊奇,却不幸目睹了妹妹因自己的性别而被溺死的画面,她的死让五岁的我处于惊恐之中,也成为了我作为一个女性深深的生存焦虑的最初原因,我一刻也不敢懈怠,与男性世界进行着竞争,让自己变得更强,足以保护自己。妹妹死的那一刻,我是懵懂的,恐惧的,麻木的,就像是黑暗中有只手在拉着你,拽着你走向死了。
故事二:那年大概5月份,春末夏初的日子,五年级,当时我正在上课,当我中午回到家,爸妈告诉我爷爷去世了。是因为这天他独自一个人犁地,而突然狂风大起,犁地的牛失去了控制,它去拽牛的缰绳,活活地被牛拖了很长的路程,而爷爷本身肺就有问题。当我回到家,爷爷的棺木已在运往代县老家那个小山村的路上,爸爸妈妈带着年仅七岁的弟弟也准备出发回老家,我自己是不在其列的,理由是我还得准备毕业考试,另外我是一个女孩,自然可以不去参加葬礼,而弟弟虽年幼,但他是我们家族的长孙。在那一刻我感知到,作为一个女孩在传统文化中无足轻重,我已被这个家族驱逐出了行列,这些重大的礼仪跟我这个女孩没有多大的关系。爷爷的死到爸妈办完丧礼回来,我都如踩在云里雾里,麻木僵硬,没有任何悲伤,或者是面无表情,但我内心却有太多的痛恨与愤怒,那种悲愤就是无眼泪流出。爷爷就如我生命中的过客,好像是那样的陌生与荒凉,时年他60岁。
故事三:三舅在我们原来的小山村上吊而死,死在回村路边的一棵树上,这也是发生在我上小学期间的事,当时我们家已搬到了原平。我们是怎样知道三舅死的,说来很离奇,是在一个晚上,皓月当空,我和妈妈剥花生剥到很晚了,妈妈说要去河对面的姥姥家有点事儿,说实话我很胆小,但我一个人呆在家也很害怕,所以也就去了。在去的路上,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妈妈去追一个白影子,我是什么也没看见,但妈妈去追什么,我是看到的,一路上我们很纳闷。到了姥姥家,姥姥说她家有一个铁盒子,今天好像有人在拍它,响声很大,当时妈妈内心就有不祥的预感,这也许是一种直觉吧!对于年幼的我来说,只是觉得神秘和诡异,还有一丝的恐惧,内心也有诸多的怀疑,毕竟我也是一个无神论者。第二天一大早老家的表哥就送来了噩耗,三舅吊死在树上了,是被一位农人发现的。吊死的缘由,大概是与换亲的三矜吵架,吵架该吵的多厉害。而三姨作为换亲的妹妹,自然也就结束了与三姨夫的婚姻关系,匆忙去奔丧。在农村,三舅这属于恶死,都不敢声张,先前这件事也没有告诉姥姥,怕姥姥承受不了,自然去奔丧的人就很少了,只去了三舅的那些兄弟姐妹,匆匆就把三舅给葬了,估计连个像样的棺材都没有,因为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那年三舅大概也就25~26岁。那时的我依然迷茫懵懂,觉得反应不过来,很迟钝,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我头脑里回旋的都是与三舅度过的那些快乐的日子,三舅非常宠爱我,经常把我架在肩上玩儿,他也是我所有的舅舅中最幽默快乐最智慧的人,所以他让我记起的都是欢笑,好像他从未走远。
故事四:奶奶姥爷姥姥去世。奶奶姥爷,姥姥,三位老人年纪相仿,去世的时间也相近,我与他们的情感带给我的感觉也类似。奶奶和姥姥是那种小脚老人,偏瘦,体型偏小,唯一不同的是奶奶满头的卷曲的银发,而姥姥是油光的黑发,没有几根白发,她们一样的慈祥和善,奶奶是那种正统的和善,给我做好吃的,每次我要去原平上学,奶奶都从羊肠小道上送我好远,当我目送她的背影,我看到她在擦着眼角;而姥姥是那种颇有灵性的老人,她很会轻松的捏个小泥炉给我们炖菜,把头发抿的油光可鉴,晚年姥姥还在诵读圣经。姥姥是温柔而和善的,在我与她共度的岁月中,她没有发过任何脾气。姥姥和奶奶都是聪明的手艺人,那些剪纸面人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我是多么的引以为傲。姥姥奶奶虽生活艰苦,但都很坚强,在她们给我讲的故事中,虽有艰难,但更有生活的美好与幸福,所以从她们那里我学会了感恩,姥爷与爷爷截然不同,姥爷是地主家的儿子,没有那么多的偏见和苦难,对于他那些女儿们以及我这个外甥女都是倍加宠爱的,姥爷勤勤恳恳的干着地里的农活,给家里准备干柴烧火,姥姥负责家里做饭,我在姥姥姥爷的身上体味到了农家人夫妻少有的幸福与和谐,大概是因为他们俩都是地主家的儿女吧!
奶奶姥爷姥姥的死都很安详和平静,我都不在身边,奶奶去世大概是07年的5月底,奶奶去世的当天,我是有感觉的,那天晚上我的儿子突然的那种哭泣,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什么,嗯我们常说很小的孩子是会看见鬼神的,孩子的那种惊恐,那种哭泣没法安抚,直到几分钟后接到家里电话说奶奶没了,自从电话铃响起,孩子就很安静,那是奶奶最后一次跟我告别。从我接到电话到回家奔丧,见到奶奶棺木的那段时间,我整个人是呆的、傻的、那种麻木,那种隔离,那种恍惚一直持续着。到给奶奶烧纸,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姥爷的死是我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姥爷皮包骨头,跟别人抢吃的,早上醒来我还在想,姥爷不是还活着吗?早晨九点钟家里人告我姥爷没了,由于工作的关系,我没有去参加姥爷的葬礼。但姥爷的死,让我感觉很平静,心中没有太多的波澜,大概是因为08年陪姥爷在太原看病,与我们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所以心中无太多的愧疚。
姥姥的死,我没有任何征兆,她与姥爷相隔一个月去世,悄无声息,就像她平时做人一样,不愿意打扰任何人,走路都没有任何声息,就这样走了,大概还没有过年。过年时我们回到家,姥姥还没有发丧,在见到棺木的那一刻,我泪流满面,那个陪伴我度过温馨岁月的姥姥走了,我的内心是惋惜与不舍,但我依然麻木而恍惚。
就这样送走了我三位至亲的老人,他们去世时都年过80,我也已是一个两岁男孩的母亲,我也已过30,在那段时间我好害怕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好害怕,传来的又是噩耗,幸运的是随着这三位老人的仙逝,关于死亡暂时淡出了我的视线。
故事五:那些被堕胎而逝去的孩子们。06年,我的儿子出生,在儿子三岁时,我怀孕且是双胞胎。那时我和丈夫是多么想留下这一对孩子,当时正值3月,两会期间,我们渴望有新的生育政策的出台,我们翻阅了大量的文件,希图能留下这两个孩子,可是杳无音信,我们都是公职人员,要是生,就得把饭碗丢了,我和老公一穷二白从农村来到城市,找到这份安稳的工作,实在不易。最后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没有办法只好堕胎,在10年时又是这个时间,我又一次怀孕,14年夏天我再次怀孕,可是依然没有政策,这些可爱的孩子未出生就失去了生命。
2016年,国家终于放开二胎政策了,可是那时的我没有任何喜悦,没有想过再要一个孩子,我对政策已经麻木了,或许是绝望了,一个政策,扼杀了多少鲜活的生命,有时想想好可怕。2017年看看身边的人,有的怀孕了,有的小宝宝出生了,我也想着我的生命中是否会有一个小宝宝眷顾?想到这里时,我对那些逝去的孩子们满是愧疚和歉意,也夹杂着对政策的仇恨,也祈求我那些孩子们能上到天国,成为天使。2018年年初,也对上天又赐予我一个小宝宝万分感恩。我常常想自己是一个罪人,何以上天如此眷顾我,如此厚待我,给我生命中送了这样一份大礼,所以我感恩上天,感恩世界,感恩那些我逝去的亲人们和孩子们给我的祝福和护佑。
这五件未尽事宜,都与死亡有关,都是我被告知的,除了堕胎,我都是恍惚麻木,呆傻,懵懂,回不过神来,我欠他们一个告别,我欠他们一个吊念,我没有经历过哀伤,我内心的那种痛苦的泪没有流出来,需要跟他们说,say hello again。
这五件未尽事宜,使我无法接受生命的无常,使我无法面对死亡,我内心好害怕亲人的意外逝去,所以我内心有好多的担忧和恐惧,对于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就好,所以我把父母放在我身边,不希望他们做任何冒险的事;对于孩子,我把危险降到最低,我知道我的好多担忧都是多余的,但是我感觉,我如果再经历类似事件就会崩溃,就像紧绷的弦断了。虽然我的感觉是这样的,但我看到的世界,真实的生活还是平安祥和的,所以我每天都感恩世界,祝福世界,希望用自己的善良换来生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