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繁猗
青石板路继续延伸,只是路面变窄了许多,仅供两人比肩,两侧水渠一米来许,流水明澈,潺潺而过。
青鸾与白起并肩走在琴画身后,低声问:“李晋东就算了,将军为什么甘心跟在她们后面?”琴画明显听到,扭头看他二人一眼,媚眼横飞,青鸾一时窘迫,瞬间红透耳根。琴画见了他的窘迫样儿,让到一边,飘到李晋东身边与他比肩而行。
白起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儿:“直取中军主帅是她的习惯。”青鸾不置可否,白起倒面有暖色:“错了又有何关系,有你我在后面兜着,怕甚么?”青鸾听了,只觉得胸口一阵热血上涌,立时打起了万分精神,与白起并肩缀在澜与初云身后。白起见他抖擞精神的样儿,大力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不再言语。
一路向前,田间作物茂盛生长,一派乡间田野风光。再往前,进入村落,村舍坐落有致,多植木棉,每户篱笆前都栓着一只狗,毛色各异,大小不一,只趴在门口,似在酣睡,却未见人烟,偶尔有几只芦花鸡跃上黄泥矮墙。
又行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初云低住脚步,扭头轻声相询:“我们走了多久?”李晋东低声回复:“共二十排房子,左右各三户,第排左右各递增一户,狗四百九十九只,鸡五十六只,没有人。”
“观此间时节,正植暮春时节,应当有鸡雏或雏狗,田间无人,村落居舍也无炊烟。”琴画补充了一下,青鸾皱了下眉头:“狗有四百九十九只?”
李晋东点了下头:“有一户人家门前没有狗。”初云眉梢微动,示意继续往前,又走了一会,前面一个圆形场地,边上堆着草垛,场地上鸡三五成群,成堆的小鸡叽叽喳喳的,在踏足广场之前听不见任何声音,可一旦踏入,瞬时觉得吵嚷不堪。
广场边上一个穿着青灰布衣约七八岁的小孩蹲在一位干瘦的老太太身边,一只黑色的大狗趴卧在老太太的另一边,小孩聚精会神的在看着小鸡仔,对旁的仿若都不在意。
老太太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双目混浊,似是漫不经心的掠过,又把注意力放到小孩身上,初云轻笑出声:“如此美的山水田园,怎的人烟如此稀少?”
“今日是我们这的寒食节,这会人都在家过节呢,我这小孙子不肯回家,老太太我只能在这陪着。远客打哪来呀?”听了老太太的话,初云径直迈步走了过去:“老人家高寿?”
随着初云靠近,小鸡仔瞬间成片消失,澜甩甩袖子:“它们太吵了,少弄几只出来吧!” 老太太一挥袖子,满广场的小鸡仔只剩一只,蹲在那小孩面前啄米粒:“这儿,就是太安静了!”
初云也蹲了下来:“借个道怎么样?”老太太的目光依然混浊:“借道给你们可以,人和马留下。”
“一只半妖,一只山灵,三只妖,一个鬼加一头鬼马,要不把鬼马留给您?”初云的语调平淡,没有丝毫波澜,老太太苍老的面容倒有了几丝笑意:“妖后初云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澜看了那小孩一眼:“赵括的儿子?稚子何辜,你拘了这孩子的魂识在此做甚?”
干枯的手温柔的抚过孩子的后脑勺:“长平之战后,有多少人不是恨毒了这家人?若不是我护着,这孩子早魂飞魄散了!这世上拎得清是非的又有几人?”
“老人家倒是个明白人,那为何又让我们留着他呢?”初云的语调,渐有暖意。老太太混浊的双眸看了白起一眼:“带着他,你们过不了前面那关口。”
“多谢老人家提点,我们尽量不破坏这里的平衡就是!”听到初云这句话,老太太原本混浊的眸子陡的变得透亮,初云接着说:“场地中央应该便是分界线了,互为映照,互为反证。这边有多宁静,另一面就有多喧嚣,这一面有多美好,另一面就有多丑陋。要摒弃所有的恶,才能进入这隐世之园,所有的灵魂一分为二,此处若为天堂,彼处便为地狱。互为梦境,彼处便是此处的噩梦,此处却是彼处的美梦。老人家,你的噩梦是什么?”
老人双眸复又混浊:“言尽于此,你们自去吧!”正说着,身后传来一声柔媚入骨的轻唤:“姥姥,这几位公子生得不错,何不留在村里择几位姑娘许配于他们?这村里没有男人,终非长久之策。”
初云背脊僵硬,老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带其他人走吧!”初云唇角轻笑,反握住老人干枯的手腕:“如今,不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
声音来处,一名着七彩锦缎的盛装女子立于青石板路上,容色端庄,唇角上敛,一时倒无法将她与方才的柔媚声音联系起来。 澜行到青鸾与白起之间:“四十万怨灵的业火果然不同寻常。繁猗公主,区区听闻邯郸城破之时,公主着盛装于宫门悬梁自尽,但另有一说,说公主被掳于秦宫,成为秦皇宠妃,不知何为真何为假?”
“本公主的未来由本公主自己掌控,轮不到尔等饶舌!”繁猗声音柔媚依然却透着威严。
“掌嘴!”澜话音刚落,琴画化为一道剑光直袭繁猗面门。气劲交加,瞬间两女斗在一处。 老人抱起孩子,孩子捧着小鸡仔,退到一边的草垛旁,低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轻柔吟唱。
初云轻轻撞了澜的肩头一下:“被道行这么低的小丫头公然叫板是什么感觉?”澜悠然一笑,双眉一扬,面容活泼灵动,瞬间容色迷人,正想说什么,李晋东忽得过来,一手揽腰,在澜颊上贴了一吻,接着啪一声脆响,琴画与繁猗已然分开。
胜负明显,繁猗捂着半张脸俏面,却依然露出满意的笑容,李晋东张口结舌的愣在原地,琴画落在他身边一手捉住他脉门,笑道:“都怪你刚才的笑容太过迷人,让这书呆子失了魂儿!”
白起往前踏出一步:“阁下的手脚?”繁猗露出一个妩媚动人的笑容:“还请白将军回前面战场吧!”
澜面露凄色,迈前一步,叫初云抢先开口: “你要什么?” 澜原地立定,看着对面人儿渐上扬的嘴角:“世子零陵!”
“理由?”恢复正常的李晋东开口说话了,繁猗的笑意更深:“本公主助世子零陵登上灵尊之位,届时本公主便是灵界之后!”
“不错,有志气!”一直像不存在似的青鸾终于发声了,“然后你再借用灵界实力改写秦皇统一六国的历史,由赵国统一天下?”
繁猗笑意更深:“你若肯手刃双亲,我或许会放幽冥城一条生路!”青鸾一言不发,双目紧紧锁住对方,李晋东伸出一只手拦住他:“那公主打算如何治理天下?”
“李斯、吕不韦、商鞅,有此三人,足矣!”面对繁猗笃定的眼神,澜轻笑出声:“那天界呢?”
繁猗正色道:“照常供奉!能供则供,供不了就宁可玉碎不为瓦全!怎的,一场天劫,就让你怕了天界?”
“谢谢,你那叫鱼死网破!碎玉?一个破亡国公主的怨灵,再加上一个破妖婆的无双法阵,连破瓦都是高抬你了!你若是重孝素颜,我还敬你一眼!你以为七彩锦缎是人人都穿得的?国破家亡,不想着让亡灵安息,却利用死灵的怨愤让自己成妖成孽!就你这浑身散发的冤孽臭气,难怪家父当年连多看你一眼都嫌恶心!”三女听了青鸾冰冷如刃的话语,齐齐扶了一下额头,心头冷汗:这倒霉孩子嘴真够欠的!
白起已经横刀立于白马身前,没有任何征兆,群狗奔袭,其余几人立即手结法印,将青鸾与李晋东护在中间,青鸾冷笑一声:“没有男人,养狗看大门么?都成妖孽了,养这些看门狗做甚么?打算养肥了炖给我爹吃么?只是可惜,我娘良善,我爹已经戒了吃狗肉的习惯了。你又何苦心心念着?”
一声尖锐的笑声刺痛耳膜,繁猗扶着胸口狂笑不止,双眼却泛起泪光,大声说出:“好!好!好!”青鸾的画风却忽的变了,双眸温柔的注视着疯魔状的繁猗:“不若这样,你放白将军和其他人过去,我留下来陪你,如何?”
喧嚣混乱的世界瞬间在错愕中变得极静,青鸾淡淡道:“师傅说的,跟男人讲道理,跟女人讲感情!我前面不过是想确认下你是否是正主!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我留下来陪你!”说完青鸾步向繁猗,意态潇洒,面色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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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城。
琴声如淙淙山泉流淌,凤舞随兴一曲抚毕,十指轻按依然嗡鸣的琴弦,轻声道:“出来吧!”
着白色素锦的男子自竹林间现出身形,分明是刘晋林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威压之感。凤舞见了是他,唇角轻笑:“这修的什么功法,数日不见,修为精进的这么快?”见他不言,面上露出几分玩笑:“这是怎的,又和小袈澜闹别扭了?连四位貌美如花的夫人都不要了?”
往常,刘晋林少不得要解释只得绿莹一人,与另外三位撇清关系,此时却只是淡淡露出戏谑神情:“原来凤舞公主心怡的男子竟然是小晋林?难怪晋西表弟常说这孩子自命风流,实则是个比二弟还要迟钝的痴货!”
见凤舞有些迟滞的表情,来人调皮的眨眨眼睛:“在下零陵,来寻我母亲和几个弟弟,还请公主不要声张。”凤舞为他说明初云与其他人的去处,零陵道谢之后,又露出笑容:“小晋林还未定性,公主切勿痴心错付,还是三弟晋北稳重,公主多考虑!”
“世子,感情的事,是可以考虑比较的么?”零陵被问的一愣,凤舞已然转身离去,留下怅然若失的零陵伫立原地,半晌才悄然离去,往忘川渡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