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跳一跳的疼痛顺着肩胛骨骨缝爬上来,我张口,发不出声音,一种绵延的痛意折磨着我,胸口泛着热意,双脚绵软无力,我窝在店铺的沙发上难以起身、不得动弹。我在外面,离那里有一定距离。心是揪紧的,我静静地呆着,侧边的臼齿咬着,不肯放松。
我左手边坐着大伯母,右手边坐着堂姐夫,对面是大伯和堂姐。饭桌上加塞的三角凳有着小巧的支撑面,坐下时我尽量把重心往中间收拢,桌上大伯和堂姐夫坐着有靠背的宽阔的椅子,大伯母的椅子时而被3岁的堂侄叫嚷着要坐,那个孩子爬上椅面,挥动着手上的物品要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再被大伯母、堂姐、堂姐夫连番劝哄要好好吃饭。
在我面前的是酱油炒土豆丝,其他菜有豌豆炒鸡蛋、炒白菜、炒苦瓜、紫苏蒸鱼,耳边大伯母说着,“鱼有营养,你多吃鱼”,我回想起某次她热情地劝我吃鱼,并把鱼尾巴夹到我的碗里,那是一条多刺的鲫鱼的尾巴。手上一紧,筷子尖往回缩,我总是第一个离桌。
我在衣篓里看到了我的衣服和毛巾,早上才整理晾晒的,不知被谁收了进来,蹲下身摸了摸,全是半干的,全是我的衣物,我把它们抱在怀里,一件一件甩开,铺在我的床上,心里憋了一口闷气。
饭桌上大伯露出得意的样子,发出一家之主的声音,“我在微博上看到,一个妻子回家看到丈夫在拖地,很生气地说,这是你该做的吗?快坐下,让我来拖。”大伯母和姐夫哈哈一笑,堂姐高情商地看着姐夫回应,“你也没拖地啊。”这些唱和的、捧场的、圆场的人,我感到压抑又格格不入。他站在高高的门上俯视着我说,你要跟快递员说谢谢,看着做错事小孩的目光笼罩在我的身上。
小时候的我总是问妈妈,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在自己家过年,不用再回去。我怀着受了委屈的心情、濒近爆发的心态和一次次无力的感受,我不会示弱、只会发火,大伯和大伯母只是说,我们家里人没关系,到了社会上,你这个脾气真要改一改。他们是密不透风的牢笼,无尽的刑期。
成年的日子里的每一次相聚,我就要去按摩店做全身按摩,感到时间停滞很久,我需要出去,和自己呆在一起,呼吸新鲜空气。
我的背上好重,为什么没有人来帮我?我喊爸爸妈妈,我的爸爸是他们的弟弟,我的妈妈因我而受指责。我没有任何的办法,我是低等人,还孤立无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真正心疼我的人眼睛都会哭瞎。
我去医院,听到面前温和的中年女医生问,最近怎么了,泪水就如崩断的珠子一样落下,我在深夜晃荡,看到还亮灯的店铺,默默推门进入,临近打烊的店主仍然会给我煮一份牛肉汤面。
我拖着沉重的身躯在马路上慢慢地走,我不想回去,也不想他们来找我。我想临时起意地买一张车票,背着我的帆布包到任何一个别的城市去,离开密密麻麻的规则,离开“血浓于水”的亲人,离开这群牢头。每一次离开,只要离开一会儿,我也能好受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