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苦命的少年·汉孝惠皇帝刘盈

他,叫做刘盈,是一个皇帝,准确的说,是大汉帝国的第二位皇帝。

有人说,他是幸运的,为何?因为他的父亲是大汉太祖高皇帝刘邦,而他的母亲则是大汉皇后吕雉,所以,从六岁起,他便是他父亲指定的唯一继承人,所以,他应该是幸运的,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仿佛是拥有了一切。可是,这真的就是幸运吗?

孝惠皇帝,高祖太子也,母曰吕皇后。帝年五岁,高祖初为汉王。二年,立为太子。《汉书·汉惠帝纪》

是啊,不过六岁,就被任命为了太子,他刘盈,的确可以算得上是幸运。

然,假如在他的世界里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还定三秦,从击项籍。至鼓城,项羽大破汉军。汉王不利,驰去。见孝惠、鲁元,载之。汉王急,马罢,虏在后,常跋两儿弃之,婴常收载行,面雍树驰。汉王怒,欲斩婴者十余,卒得脱,而致孝惠、鲁元于丰。《汉书·樊郦滕灌傅靳周传》

那一年的刘盈,应该才只有六岁。

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应该说,那时候至少还是有点自主意识的,所以,无论如何,当刘邦驾车逃亡的时候,纵然他有天大的理由,但至少在那时六岁的刘盈看来,当看到自己最为信任、亲近和崇拜的父亲,在发生危难之时,便无情的将自己和自己的姐姐随手就丢出车外的时候,笔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所以,笔者无法体会到当时那个只有六岁的孩子的感受,或许,除了极度的恐惧之外,就是深深的绝望了吧。

没错,即使当刘邦再逃回去后,随即就封赐了刘盈为汉太子,但,终归,这种伤害,这种对于那时只有六岁的孩子的刘盈来说,都是一直存在的。

但,刘盈又能如何呢?那可是自己的父亲啊,是自己最为亲爱的父亲啊。

然,在事实上,他的这位父亲,也从始至终都未真正喜欢过他。

孝惠为人仁弱,高祖以为不类我,常欲废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类我。《史记·吕太后本纪》

刘邦为皇帝的最后那几年里,如果说在汉庭之中最为影响深远的事,那还就是要数换太子风波了。

古往今来,哪一位从太子之位上下来的皇子有过好下场?有吗?然而刘邦当年换太子时的那种决然,他可曾想过自己的这位当时也才不过十几岁的儿子的感受呢?

当大汉太傅叔孙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般的劝说,最后更是以死相逼,然,刘邦还是要换。

当刘邦引以为知己的张良都为太子出策,并举出四贤压阵,可刘邦只是在表面上不再说换太子,但其心里面,却也依然还是想着,换。

直到,当刘邦的同乡之人,大汉开国功臣周昌说出那句,如果陛下还是要换太子,那臣不接旨就是的话之后,刘邦才算是真正死了那颗心。

然,再回头想来,刘邦究竟是有多么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儿子啊。

可,刘盈又能如何?那可是自己亲爱的父亲啊。

十二年四月,高祖崩。五月丙寅,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汉书·汉惠帝纪》

公元前二一零年四月,汉太祖高皇帝刘邦去世。同年五月,大汉皇太子刘盈即位,正式成为了大汉的第二位皇帝。而这一年,刘盈也才不过十六岁。

十六岁啊,于我们当今的时代,很多时候也应该是一位无拘无束并深受家人宠爱的少年吧。可,于刘盈来说,这却是他的灾难的开始,是,没错,此时的他已经是皇帝了,至少在明面上,他都是当时那个天下之中最为尊贵的人。但,只能说,很多时候,即使是皇帝,也是有很多的不得已的,而对于刘盈来说,更多的,或许就是无尽的悲痛了。

吕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赵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赵王。王来,未到。孝惠帝慈仁,知太后怒,自迎赵王霸上,与入宫,自挟与赵王起居饮食。太后欲杀之,不得间。孝惠元年十二月,帝晨出射。赵王少,不能蚤起。太后闻其独居,使人持酖饮之。犁明,孝惠还,赵王已死。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居数日,乃召孝惠帝观人彘。孝惠见,问,乃知其戚夫人,乃大哭,因病,岁馀不能起。《史记·吕太后本纪》

古往今来,华夏自有无数帝王,然,其中又有几人能有刘盈之善良呢?

从始至终,刘盈都对那位曾经要和自己争皇位的弟弟如意的没有任何的怨恨的,当然,这或许是因为童年之时发生的那件事的缘故吧,又或许是刘盈的天性,总之,那时的少年刘盈,对于亲情,即使是身为皇帝,却也是尤其的看重,如此,对于那个更加年幼的弟弟如意,少年刘盈才会更加的爱护。

少年刘盈,虽然只有十几岁,但,却并不笨,反而是异常的聪慧,他深知,自己的那位母亲极其的痛恨戚夫人和她的孩子如意,但,更知道,只要如意不死,那么,她们母子便都能太平无事。所以,当得知自己的母亲要对如意下手的时候,刘盈便立即作出应对。

当如意被吕后骗到长安后,刘盈便利用自己皇帝的身份,招如意到自己的身边,并日日夜夜与之生活在一起,为何?刘盈就是害怕自己的母亲伤害如意。可,日防夜防,终究,还是没有防住。

那一日,或许就只是一平常之日,当刘盈外出之后,如意,这位年幼的皇子,这位曾经为汉太祖高皇帝刘邦最为喜欢的幼子,便被吕后赐毒酒将其杀害。第二日,当刘盈回来后,所见到的,便是已经死去多时的如意的尸体。虽然史书没有明确记载当时刘盈的反应,但,一位十六岁的少年,当看到自己的母亲将自己的亲弟弟毒死,他能该作何感受啊?他又能有何感想啊?答案自是不言而喻的。

先前笔者就说过了,刘盈的父亲并不喜欢他,那么,他的母亲呢?他那表面上看一心为他的母亲,就真的就喜欢他这个儿子吗?

对此,笔者只能说,怎么可以这样啊?

当吕后志得意满的让自己那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去看自己将痛恨的仇人做成的人彘的时候,吕雉可曾想过,此时的刘盈才不过十六岁啊。

人彘,什么是人彘?说简单点,人彘就是指把人变成猪的一种酷刑;而说具体一点,就是先把人的四肢剁掉,再挖出眼睛,然后用铜注入耳朵,再用药灌进其喉咙,并割去舌头,使其不能言语,最后则是扔到厕所里,任其痛苦死去。

而如此至毒的酷刑,也亏吕雉能够想的出来,然,吕雉不光想了出来,还让自己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儿子去看,所以,刘盈能如何,大哭之后便是一场重病。

对此,刘盈业只得让人给自己的那位母亲传话:

使人请太后曰:“此非人所为。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孝惠以此日饮为淫乐,不听政,故有病也。《史记·吕太后本纪》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看着自己曾经最为深爱的母亲,亲手毒死了自己年幼的弟弟,然后又用极为酷烈的刑法去整治自己父亲曾经最为宠爱的妃子,如此,刘盈能如何?这位少年又能如何?

什么叫悲痛至极?笑,刘盈笑不出来;哭,刘盈哭不出来;恨,那是自己的生母啊,怎么恨?

所以,刘盈能怎么办?

刘盈只能愤恨的说一句,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出的事啊,然后,又只能无奈的说一句“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无论如何,那都是自己的生身之母,自己终归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所以,史书便记载 ,自此之后,刘盈放纵行乐,遂有病,其实,这或许就是史家的随笔之言,按笔者猜想,别说是行乐了,恐怕自此之后的刘盈,就是一病不起了。

然而,以上才只是刘盈当皇帝后的第一年。

二年,楚元王、齐悼惠王皆来朝。十月,孝惠与齐王燕饮太后前,孝惠以为齐王兄,置上坐,如家人之礼。太后怒,乃令酌两卮酖,置前,令齐王起为寿。齐王起,孝惠亦起,取卮欲俱为寿。太后乃恐,自起泛孝惠卮。齐王怪之,因不敢饮,详醉去。《史记·吕太后本纪》

刘肥,汉太祖高皇帝刘邦的长子,也是刘盈的大哥。这一次,吕后又把手伸向了刘盈的这位大哥,于是,这一次的刘盈,便决心拼死也要护卫自己的这位大哥周全。

刘盈当皇帝的第二年,刘肥作为诸侯王来朝觐见。当时,他们一起宴会,而因为刘肥是大哥,于是刘盈便让刘肥上座,以家人之礼待之,然,这下是激怒了吕雉,天知道吕雉是如何想的,或许就是看不得刘盈亲近那些兄弟吧,于是,便专门下了两杯毒酒让刘肥起身取酒来向自己敬酒。

然而,吕雉没有想到的是,只要刘肥起身取酒,刘盈便也起身取酒。这下,吕雉害怕了,便一把打掉刘盈的酒,于是,刘肥便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所以也就没喝,而后,又因为其他事,便算是勉强保住了安全。

很多人都说刘盈傻,可是,刘盈真的傻吗?

即位当了皇帝,成为了天下至高无上的至尊,然而,却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卫自己的兄弟们的安全,他,是够傻的。

七年秋八月戊寅,孝惠帝崩。发丧,太后哭,泣不下。《史记·吕太后本纪》

五年之后,也就是公元前一八八年,熬了五年的刘盈,终于还是坚持不下去了,终年,二十三岁,谥号,大汉孝惠皇帝。后,葬于安陵。

然,正如史书的记录,刘盈死的时候,他的母亲,却是令人想要发笑的只哭而不流泪。是啊,说到底,于吕雉来说,自己唯一的儿子,或许从始至终就只是她用来执掌权柄的一个工具罢了。

于是,就这样,悲苦一生的刘盈,走完了他的一生,走完了这场只有二十三年的人生。他的父亲,厌恶他,他的母亲,一次次的伤害他。但,于他而言,那终归也还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所以,在史书上,便留下了一位堪称千古一帝的汉太祖高皇帝刘邦,和一位堪称千古一后的大汉高皇后吕雉。而他们的孩子,他们两个唯一的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儿子刘盈,在历史的定义,则是一句暗弱的名号。

其实,刘盈,真的不能算是弱,但,遇上那样强势的父母,他又能如何?

所以,笔者还是更喜欢《汉书》中班固在为刘盈记史时的说那段话,由此也显示出了他本人对于这位善良皇帝的怜惜和不忍:

孝惠内修亲亲,外礼宰相,优宠齐悼、赵隐,恩敬笃矣。闻叔孙通之谏则惧然,纳曹相国之对而心说,可谓宽仁之主。曹吕太后亏损至德,悲夫!《汉书·汉惠帝纪》

悲夫,也真的难为你了,刘盈。

总的来说,汉惠帝时期,就只有七年,对于汉惠帝刘盈本身而言,这七年固然是苦难的七年,然,对于整个大汉朝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低沉的七年。笔者写了汉初那么多的人物,但,直到在看到这段历史的时候,才真正感受到了那种英雄末路的悲凉之感:

二年秋七月辛未,相国何薨。

五年秋八月己丑,相国参薨。

六年六月,舞阳侯哙薨。

七年秋八月戊寅,帝崩于未央宫。

——《汉书·汉惠帝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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