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朋友说,如果在某银行存30万,保证三个月不动,银行就免费给办理美国签证,我正好刚卖了房子,就把剩下的钱从之前的银行提出来存到了这家银行,然后在银行给的一张表格上填一份个人信息,最后再签上自己的名字就行了。确定去美国驻北京大使馆预约面谈时间,再准备个人资产证明、工作证明,我比别人还多了一份医生诊断证明。朋友们都说,我面签成功的概率几乎是零,但我还是想体验一下,这是一种经历。
在排队等候的时候,当对面的面试官跟上一位面谈结束的人说再见的时候,一抬眼看见了恰好在他对面排队的我投去的一个笑脸,也或许就是这个不经意的微笑让我在不到20秒的时间里顺利的通过了面签。微笑,可以改变命运,这是真的。
在网上找了一个地接的旅行社,定了一个七日游的行程。买了机票,写了一封遗书放在抽屉里,大体内容是,如果我离开这个世界,本人所有财产归儿子所有,儿子的爸爸负责管理。然后背起行囊,我就出发了。这是我计划中的永别,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我无所畏惧,因为我真实的体验过每天都可能会和这个世界告别的感受。我对自己有深刻且理性的客观认知,所以每一个温暖的善意我都精心的收藏——在心底。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旅程,2019年3月7号晚上从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出发,飞机飞行了13个小时到了拉斯维加斯还是3月7号,突然就有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来之前,朋友就提醒,下了飞机过海关的时候一定要拿着自己此行的行程单,否则很可能还没入境就让你直接再飞回来。我上飞机的时候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了托运的行李箱里,下了飞机才想起来手里除了一本护照,其它的啥都没有,本想这下可完了!就像我到大使馆面签的时候一样,海关工作人员只让我出示了护照,其它啥都没有问,可能是因为我们下飞机的时间正赶上是这边的凌晨四点左右,一夜没睡准备下班的已经开始头昏脑胀,刚来上班的也都无精打采,没人有心思盘问那么多的细节,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就过了海关。头也不回地赶紧打了个车到地接旅行社指定的酒店集合,我生怕万一动作慢一点儿就会有人叫我回去。
本次行程路线:拉斯维加斯、马蹄湾、羚羊彩穴、旧金山、一号公路,最后一站是优胜美地。
一起同行的基本都是各个国家来美国旅行的华人,我是同行队伍中唯一一个不会说英文的人,本次同行的人中还有一个人跟我一样,不过这个人是同行队伍中唯一一个不会说中文的人,也是这个旅行团里唯一的一个美国白人。看不出他的年龄,说五十岁也像,说六十岁也像,说七十岁也没人怀疑。高高瘦瘦的,满脸都是白白的胡子,很像我们在画中看到的圣诞老人一样。
这个人跟同行的一个华人是朋友,两个人都是摄影爱好者,相约一起来马蹄湾和羚羊彩穴拍照。不知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跟着我,因为我听不懂英语也不会说。后来他就找来两个跟我们一起同行的留学生,让人家帮忙翻译。
那两个留学生跟我说:
“他跟整车的人都说他喜欢你,希望跟你有进一步的发展,现在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你这件事儿,就你一个人不知道。”
因为同行的人除了我之外都是结伴出来旅行的,这个美国人和那个华人也是一起来的,否则他一个人不可能参加华人的旅行团。我就尝试着跟那个跟他一起来的华人沟通,结果那个华人也是只能说很少的中文而且耳朵还不太好使,跟他说话比跟那个美国人说话还要费劲。但我能大体明白他的意思,他说他和那个美国人是在脸书上认识的,因为住一个房间产生了一些摩擦,他们俩互相就不说话了,而且那个美国人的事儿他也不想管。
那个美国人还是跟个小孩儿一样的跟着我,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想甩都甩不掉,关键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同行的那两个留学生就帮我在手机安装了一个翻译软件,给那个美国人也安了一个,因为他总是动不动的就找人家给他翻译,人家实在是有点儿烦了。那两个留学生跟我说:
“那个美国人以为我们整车的中国人都是朋友,所以总是跟我们打听有关你的情况,我们说我们也不知道,但是他还是一直问,现在你们可以通过翻译软件直接交流了。”
我之前从来没跟美国人接触过,但总听别人说美国人很简单,简单到在中国人看来感觉有点儿傻。
自从在手机上按了那个翻译软件,这个美国白人就彻底坐在了我旁边的座位上,然后就通过翻译软件给我发信息。他说他叫Bill,跟父母一起住,跟他们住在一起的还有他的弟弟,但弟弟需要每个月给父母交房租,因为他是父母的监护人,所以他不用交。
我所了解的是美国人都把亲情看得很淡,孩子到了18岁就要离开父母,很多时候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孩子都还不知道。所以当他说自己是跟父母在一起住而且他还是父母的监护人,这颠覆了我的认知,莫名的就对他有了一种好感。
他说他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在赌场上班,一个在社区工作,类似国内的公务员,他的父母都八十多岁了,因为爸爸是退伍军人,所以福利待遇都很好。他还说自己先后结过三次婚,第一个是得糖尿病大出血死了,第二个跟家里的一个油漆工跑了,最后一个吸大麻,也走了,现在是死是活他也不知道。他从网上查过,那个跟油漆工跑了的又结婚了,最后的那个吸大麻的虽然没有再婚但是也单方申请了离婚,现在他们之间也早已经离婚生效了。
我说:
“ 我在国内被确诊癌症,来美国之前刚做了手术,医生说我最多能活五年。”
我本以为这样一说,他就会打退堂鼓,但没想到的是,他说: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你,我可能都活不过五年,因为我有严重的抑郁症,每天都想自杀,你是我生命里的阳光,让我又有了活下来的希望。”
这充满诗意的语言,谁听了能不迷糊。
他还说:
“你可以留下来吗?我们可以结婚,你不是说你的生命最多只有五年吗?我愿意一直陪着你。”
我本身就是带着癌症来的,出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如果能在这里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或许也是一种理想的选择,再就是自己也因此拯救了一个灵魂,因为他说他有严重的抑郁症,每天想的都是自杀。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在这个异国他乡能有一个家,这或许也是最好的安排吧。
他说如果我们结婚的话,我就能跟他一起买家庭医保,这样我就可以在美国看病了。
就这样,七天的旅行结束,我就跟着Bill一起回家了。他家住在离洛杉矶大约六十英里左右的里弗赛德,父亲87岁,母亲82岁,因为来之前Bill已经跟他的父母说了我的情况,所以当我来到他家的时候,他的父母也没有多问什么。Bill的爸爸五年前得了肾癌,每天坐在电视机前的躺椅上昏昏欲睡的样子。父亲和Bill一样,也是留着白白的胡子,他的爸爸比他更像圣诞老人。妈妈瘦瘦小小的,虽然已经八十多岁,但依然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化着比年轻人都精致的妆,穿着比年轻人还时髦的衣服,只是走路时手里比年轻人多了一根儿拐杖。
Bill的弟弟白天有自己的工作,只有晚上才会回来,所以这里也基本就是他的宿舍,回来后礼貌性的打个招呼,就一个人进自己的房间了。他的弟弟很多年前就离婚了,有一个儿子已经超过18岁,和女朋友一起在外面租的公寓。
在美国孩子只要满了18岁就要搬出去自己住,搬出去的孩子一般也都是跟自己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住在一起,这样互相之间还可以分摊房租的费用。如果到了18岁还住在家里的,就一定要给家里交房租。
Bill的父母对我都很友好,总是用慈祥的眼光看着我,还上来跟我拥抱。心想,美国人的确是简单,一个陌生人从异国他乡来到这里,没有任何了解就领回家,你怎么知道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连我自己想想都觉得害怕。
我跟朋友说了这件事儿,朋友说:
“你的胆儿也够大的!你竟然就相信那个美国人说的话?万一他是个骗子或者倒卖人口的人贩子,你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都没人知道。”
听朋友这样一说,我也是越想越觉得后怕。可能因为从来没有被人家骗过,也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信息,所以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还好,事情的结果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糟,但希望别人千万不要像我这样,因为我们不是每一次都会这样幸运。
我到了他家的第三天他就带着我到拉斯维加斯去结婚了,我很奇怪,为什么很多人都选择去拉斯维加斯结婚,了解后才知道,原来在拉斯维加斯领结婚证简单到只要填一个表就可以,写上父母以及自己的名字和生日,前后用不了五分钟就完成了,没有任何背景调查,也不会有人问你是不是愿意,但如果你愿意,你就是一天跟10个人来领十个结婚证也没人管你,之后再发生任何事情那就全权由自己来解释和解决,在美国你永远需要自己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在拉斯维加斯领了结婚证回来,之后就买了保险然后去医院做检查,我很想知道美国这里的医生会给我一个怎样的答案。
在美国看病大都需要经过家庭医生,也有保险是不需要家庭医生可以自己直接去和医生预约时间的,但大多数情况是病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症状该去哪个科该去看哪个医生,所以就需要家庭医生来做这样的判断和决定。家庭医生都是指定的,在你买保险的时候你可以告诉保险公司你指定的家庭医生的名字,如果你没有指定的家庭医生,保险公司也会给你提供。Bill带我来看的这个家庭医生是个韩国人,大约五十岁左右,皮肤白白的,胖乎乎的。我说想要预约做胃镜检查的时候,他一脸狐疑地看着我,问:
“为什么要做胃镜检查?”
我就把自己在国内做了胃切除手术的事情告诉他了,他又从上到下的打量了我一遍,说:
“看你这活蹦乱跳的不像是有病的人,你根本没病。”
就他这么一句话,让我白跑了一趟,对了,也没白跑,还给我做了个血液检查,出来的结果是我身体里缺钾,医生让我平时多吃点香蕉就行。
这是什么判断!如果一个人让你一看就有病,到了这个份上再治疗不就晚了吗?我无法理解这样的理论。以前总是听说在美国看病小病能拖成大病,大病还没等排到你人就已经没了,现在看来的确是如此,因为在美国你无论看什么病都需要预约然后排号,先是预约家庭医生,一等就两三个月,然后家庭医生再给你预约专科医生又得两三个月,很多时候等两三个月还算快的,大多数时候都需要等个小半年,没办法,排队的人不是你一个,你着急人家更急,除了等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很多中国人宁可回国去看病也不在这里看,中国不仅看病及时,而且医生的临床经验也丰富。所以,在美国的华人都说:来了美国,你才会知道中国的好!
Bill家房子不算太大,四室两厅,听起来是四室,但每一室都小到只能容下一张床,餐厅看起来已经多年都失去了餐厅的功能,里面像垃圾场一样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土黄色的墙面由于多年没有刷新已经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土黄色,对,就是黄色上面全都是土。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跟Bill父母的年龄一样,老旧且没有一点儿生色。不怪Bill说他有严重的抑郁症,换上谁在这里呆长了都会抑郁。
既然决定留下来,那就拿这里当家吧。别管能活多久,只要活一天就要有活一天的样子。
我跟Bill说,我们需要把餐厅里的杂物都清理出去,没用的就扔,有用的就放在车库里,我们必须要有个餐厅,这样才能像个家。于是,就开始里里外外地收拾,光用皮卡倒垃圾就倒了四车,清理完餐厅,又开始刷墙,我希望刷白色或者其他更亮丽一点儿的颜色,但是他们家里人还是喜欢原来的那种土黄色,他们家是最早从英格兰来的美国,所以依然喜欢英国人喜欢的那种风格。
刷完墙,整理了餐厅,终于有了点儿家的样子,之前他的父母都是坐在昏暗的客厅里各自坐在自己的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端着盘子吃饭,把餐厅腾出来之后,一家人可以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了,他的爸爸原来都是坐在沙发上除了去厕所,其它时间都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现在也拄着拐杖到餐桌上跟我们一起吃饭。
Bill的妈妈信仰基督教,每次吃饭前都要拉着我的手低着头闭着眼睛嘀嘀咕咕嘟囔一通,然后再开始吃饭,Bill就气急败坏地说:
“神有改变你的生活吗?你有按照神的旨意做事情吗?”
Bill的妈妈特别害怕Bill,只要Bill一咋唬,他的妈妈就吓得溜溜的赶紧走。
因为我听不懂英语,这导致我跟他们交流起来特别困难,以至他们问我“How are you?”我都要停顿好半天,知道人家说的是什么,就是大脑反应特别慢,因为脑子里想的还是中文。
Bill说,离他家不远就有一个Adult school(成人学校),我可以到那里去学英文,Bill带着我过去问了问,说七月二十四号才开学。
Bill家的房子不大,但是院子却不小,因为里弗赛德距离沙漠比较近,所以就相对比较干燥,院子里的草坪必须每天都要浇水,有一天不浇水就感觉草地开始发黄。Bill家房子前后都是草地,每天晚上光是浇水就需要两三个小时,有钱的人家都有自动喷水系统,他家还不算是最穷的,总归还有个房子,因为美国半数以上的家庭一辈子都是住在租来的房子里。
我跟Bill说,趁着学校还没开学,我先去考个驾照,因为在美国没有驾照不会开车就等于没有腿。美国的公共交通相当不发达,大多数地方都没有地铁,火车也基本都是观光性质的,慢得跟蜗牛一样,公交车一个小时才来一趟,错过了一班你基本就啥也不用干了。所以没有车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Bill说他就可以教我学开车,他说在美国只要你的驾照满一年,就可以教别人学开车,但是教练车左右都有刹车系统,普通的车就没有,万一刹不住车发生交通事故可不是个小事儿,但Bill执意说没有问题。在商场下班后他带着我在绕商场的环形路上练车,我还没坐在驾驶的位置上就开始紧张,Bill说,我只要轻轻地踩一下油门车就可以向前走,然后把稳方向盘就行,想停下来就慢慢的踩左边的刹车。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学开车,壮着胆子硬着头皮踩吧。没想到就那么轻轻地一踩,车真的就往前走了,然后再轻轻的踩一下刹车,车就慢慢的停下来了。原来不会开车的时候总以为学开车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没想到比学骑自行车还要简单。
一开始开20迈都觉得快,后来开30迈,再后来开40迈,就这样,学了四天,晚上12点Bill就带着我上了高速,晚上高速上车少,在慢车道上就是开40迈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在后面催你。原来打心眼儿里佩服那些敢在高速上开车的人,没想到自己上了高速也没觉得有多么可怕,只要控制好踩油门就行。
其实,对于我这个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来说,我已经什么都不害怕了,当一个人连生死都不在乎的时候,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就这样,我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就一次性通过了考试。
7月24号,准时来到Adult school,所有来学英语的人都要根据英语水平测试的分数来决定你分在哪个层级的班。我分的班是从ABC开始学起的,班里大约有二十人左右,除了我之外,其它都是墨西哥人。
老师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儿,也是墨西哥人,很活泼,很可爱,很有耐心,也很漂亮。
课间休息的时候,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一个女孩儿,看见我老远就打招呼:
“Hello,Do you speak Chinese?”
我直接用中文回答:
“是的。”
来美国其他不会说,但这一句还是一听就懂,因为这是我来美国之后被问的最多的一句话。
她满心欢喜地跑过来,说:
“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中国人,看来这个学校只有我们俩个是中国人,你来自中国哪里?”
我说:
“山东济南。”
她说:
“我来自台湾。”
聊了聊才知道,她竟然跟我同岁,可是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她叫kitty,为了身份找了个美国老公,结果那个美国人有狂躁症,总是动不动就情绪失控,她几乎每天都以泪洗面,跟那个美国人在一起熬了三年,拿到身份后就毅然离婚了。后来在咖啡厅认识了一个美国白人,他们就住在一起了,她跟那个美国人在一起的目的只是为了节省房租。
我跟kitty说:
“我想找个活儿干,在这里都能干什么活?去哪里找?”
kitty说:在美国工作如果没有绿卡就得有工卡,否则就是非法打工,工卡需要找律师申请。”
我说:
“有结婚证不行吗?”
kitty说:
“你必须拿着结婚证去找律师,把你们的信息提交给移民局,移民局批准后才能拿到工卡和绿卡,在美国没有合法身份不能打工,移民局不批准的话,就属于非法打工,结婚证基本就相当于一张废纸,你依然属于非法滞留,因为有很多人都是为了身份假结婚,该遣返还遣返。”
我的天呐,这要不是因为问了问,我差点儿就违法了。
kitty说:
“蒙特利尔公园市基本都是中国人,有很多华人律师,很多中餐馆,还有很多给中国人介绍工作的职业介绍所,你可以去那里找一个华人律师,让律师给你向移民局递交申请,你才能有机会拿到工卡和绿卡,然后你拿到工卡才能找工作。”
“蒙特利尔公园市”不是一个公园的名字,而是离洛杉矶不远的一个华人区小镇,就像在里弗赛德很难看见中国人一样,在这里也很难看到美国人。满大街都是中国文字的招牌,有医院、餐馆、药店以及各种中介公司和家庭旅馆。中介公司通常是中国人最愿意逗留的地方,因为他们经常要到这里得到一些有关工作的信息。
到一个华人律师那里提交了身份申请,然后到职业介绍所看了看,房间不大,但里面挤满了人,有来找工作的,也有的是因为之前的工作不满意过来换工作的,来这里找工作的人年龄大都在六十岁左右,职业介绍所能介绍的活儿也基本都是服务性质的工作,男的一般能干的活儿都是建筑、装修或者餐馆儿,女的能干的活儿大都是家政一类的,比如,照顾孩子或者病人,做个饭、打扫个卫生啥的。稍微年轻一点儿又懂点英语的就可以去华人超市理个货收个款。
不管怎么说,最起码心理有底儿了,等拿到工卡就可以到这里来找工作,照顾孩子、伺候老人、做饭、打扫卫生,我都能干。
没想到身份申请提交了也就三四个月左右的时间,就收到了工卡和社安号,社安号有点儿类似我们的身份证号码,收到工卡我就准备去找工作。出去工作就需要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看了看,新车的价格都在一万以上,好一点儿的二手车也不便宜。我曾经去逛跳蚤市场的时候,遇到一个正在跳蚤市场卖衣服的老乡,她也是济南人,她说她的奶奶就住在解放桥附近,远在异国他乡,的确有点儿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地感觉,于是就互相加了微信。
她听说我要买二手车,就说:
“我老公有一辆车,虽然买了七八年了,基本没怎么开,才跑了一万多迈,我们要是卖给二手车行能卖七千多,你想要的话就把剩下的贷款的钱给我就行,一共四千八。”
我感动的不得了,我说:
“太好了,那我就买这辆车了。”
她让我先给她转一万元人民币做定金,这样她就不再卖给别人了,我二话没说,就把钱转给她了。在这之前,我连那个车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因为是老乡,所以也没有多想。
结果当我把钱都给她去她家里开车的时候,她之前说的一共开了一万多迈成了十万多迈,而且车里全都是垃圾,最后还让我额外又交了三年的车贴费,加在一起这个车就成了五千三百美金,她说她的丈夫刚刚花了两百多给车做了保养,其实没有。糟糕的是这还是个只有两个门儿的跑车,朋友还说我也可以开网约车,这两个门儿的车怎么开网约车呢?
更糟糕的是这个车自从买了就没做过保养,轮胎都是裂的,空调的氟利昂也没有了,五千多块钱,开了不到一个月就彻底报废了。
那天,我刚下高速(庆幸的是幸亏不是在高速上),显示屏上的发动机就亮起了黄灯,车就停在那里无法启动,之后引擎盖就开始冒烟,有两个路人看见赶紧过来帮我打开引擎盖儿,然后从附近要来水,往水箱里倒,结果还是不行。最后Bill过来让拖车公司把车拖到了附近的修理厂,修理厂说发动机彻底报废了,如果换一个新的发动机需要七千美金。七千美金?比买这个车的钱还贵!而且车上的很多东西都需要换,最后的决定就是这个车不要了。就这样,五千三百美金,买了个教训!这是我在美国第一次由于信任老乡上当受骗。
Bill的爸爸有一辆车,除了带着他的父母去医院的时候开一开,其它时间就都闲在那里,Bill说我可以先开他爸爸的这辆车。于是,Bill在他爸爸的这辆车上加了我的名字。
自从拿到驾照,我还是想干点儿什么。
介绍所的周姐说:
“有一个活儿,周末两天,照顾一个八十多岁的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周六晚上需要住在老人家里,一天一百元。”
我说:
“可以。”
于是周姐让我跟老人的女儿视频连线了一下,对方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然后跟周姐说同意让我去照顾她的妈妈。给周姐交了40元服务费,周姐把对方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周末我就去了这个老人的家。
女儿跟老人住在一起,因为正好是疫情,她每天都在网上办公,没时间照顾妈妈,请的一个保姆每周末需要休息,所以,我只需要做周六周日两天就可以。
之前说的是只照顾老人,但其实,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啥都得干,只要进了家门,就一刻都不能闲着。晚上,还要给老人洗澡,然后跟老人睡一个房间,因为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得需要24小时有人陪伴。
躺在床上,老人一会儿半会儿不睡,侧身躺在枕头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吓得我不敢睡也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老人又要起来上厕所,我又得扶着老人去厕所,我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都这样,身体是僵直的,这让我想到电影里的僵尸。
一整夜都是混混沌沌的,根本就睡不踏实,早晨天还没亮,我就悄悄地起来,趁着老人还没有醒,我给她们做了千层饼,除了早餐吃的,其它的放在冰箱冷藏,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烙一烙就可以,烙完饼,我又做了一个西红柿疙瘩汤,老人的女儿醒来的时候,我的饭也做好了。
没想到这一顿饭可把老人的女儿高兴坏了,她说另一个阿姨不会做饭,但没办法,疫情期间,餐厅都不开门,所以,不喜欢吃也得吃。
老人的女儿说: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周做五天吗?”
我说:
“我考虑考虑,考虑好了我会告诉周姐。”
其实,我连周末两天都不想做了,因为晚上根本就睡不好觉。
周日晚上,一离开老人的家门儿我就直接跟周姐说了,周姐说如果有合适的活儿再给我介绍。
没想到的是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儿,Bill就朝我要刚刚挣来的这两百块钱,他的意思是我们是一家人,挣的钱要一起花。奇怪,他挣的钱也没有跟我一起花啊,虽然没有工卡的时候不能打工,但我在他家也没少干活儿,不仅做所有的家务,每天晚上也是我给草坪浇水,他都是坐在一旁看着,跟个监工一样,如果要请个像我这样的管家,一个月没个五六千肯定是请不到的。
有一次我一个人在外面给草坪浇水,中途进屋上了趟厕所,看见他和父母正在客厅吃汉堡。不但没有叫我一起吃,而且还偷偷摸摸地怕我知道。我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我什么都没说。加上这次刚刚辛辛苦苦挣了两百元,刚到家他就要,我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我说:
“你拿我当什么了?免费的保姆吗?”
他说:
“你住在这里,没有交房租,也没有交生活费,挣了钱不应该交出来吗?”
我说:
“我平时干那么多活儿,你给我工钱了吗?”
他接着就不吱声了。
后来,前边的邻居告诉我说:
“Bill跟我们说,他让你留下来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免费给他家干活儿,所以,他并不希望你出去打工。”
前边的邻居是一家墨西哥人,孩子已经上高中了,但他们两口子在脸书上的婚姻状态都明确的写着“单身”。
美国有很多家庭都是这样的,不管男方还是女方,只要有一方的经济实力比另一方强,经济实力强的那一方基本都不会和另一方结婚,因为只要结婚,经济实力强的那一方就会对另一方有抚养的责任和义务,如果离婚的话,还会被分割至少一半的家产。所以在美国,选择结婚的一般是两种人,要么双方都是穷人,没啥好在乎的;要么双方都是富人,也是没啥好在乎的。
所以,经常在超市的收银台看见两个人一口一个honey,句句不离sweet hear,但结账的时候依然是你结你的账,我付我的款。
我前边的邻居,男的叫Junior ,会修车,很多人都是找他修车,所以比较有钱,当然,不愿意跟对方结婚的就是他。
Bill总是找Junior 修车,所以啥话都跟他说。
Junior 一家包括右边的邻居一家也都对我很好,他们觉得像我这么好的人,不应该跟Bill这样的人在一起,他们认为我应该找到更好的人。
右边的邻居Randy 一家也是墨西哥人,因为两口子都是穷人,所以他们在脸书上的婚姻状态都是已婚。Randy 没有正式工作,总是干一些体力活儿,比如帮人家修房子,给人家通下水道等,他媳妇儿吸大麻,而且总是偷偷地用夫妻共同账户上的钱买大麻,两口子经常为此吵架,Randy 的妹妹举报了她的哥哥和嫂子当着孩子的面儿吵架的事情,所以,警察过来就把他们的三个孩子带走,交给那个举报他们的妹妹抚养,然后政府每个月会发给他的妹妹四千多元的抚养费用,他的妹妹为了讨好三个孩子,时常买一些孩子们喜欢的礼物和零食,让三个孩子感觉留在她这里比在自己的家更好,目的就是每个月能拿到政府发给她的抚养费。就这样,Randy 为了能让孩子回到自己身边,就开始和他的媳妇儿打官司离婚。后来,我就离开了那里,不知道到头来他们的婚有没有离成,孩子又有没有从他的妹妹那里回来。
后来,Junior告诉了我更多关于Bill的实情。
Junior 说,Bill原来住在德州,后来因为好吃懒做,他的第三任媳妇儿跟他离了婚,并把他赶出了家门。他没地方可去,才从德州一路开着卡车来到加州。
Bill之前跟我说,他的第三任媳妇儿因为抽大麻离家出走了,显然,他说了谎话。
Junior 说,Bill还曾因强奸未成年少女坐过牢。
Junior 说,有一天晚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在Bill家门口蹲着,Bill的妈妈看见了就把女孩儿叫到家里,给她吃的,女孩儿说她没地方住,Bill的妈妈就留她在家里住一晚,没想到Bill就对这个女孩儿起了歹心。女孩儿拼命地挣扎,并打了911报警。
因为强奸未遂,还有就是Bill向法院提交了自己有狂躁症、焦虑症等医生证明,所以,他只在监狱里呆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其它的时间通过劳动补偿的方式来替代全部的刑罚。
在美国,如酒驾(轻微情况)、无证驾驶;财产损害,如轻微破坏公物、轻微盗窃;扰乱治安,如公共醉酒、小型街头斗殴;初犯轻罪,如低金额的信用卡欺诈、轻微毒品持有等,就可以通过劳动时间补偿的形式为社区提供服务,比如,犯罪者可能被要求在当地公益组织、清理社区、帮助非营利组织等工作一定小时数,有时,劳动补偿还结合行为改造课程,比如道路安全教育、戒毒课程等。这种方式只适用于初犯者,不涉及暴力、重伤害或严重的财产损失,法官会裁定,根据犯罪性质和被告人态度,法官可能提供劳动补偿的选择。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减少司法资源消耗,为社会提供公益服务,给犯罪者改过自新的机会,而非直接进入监禁或支付高额罚款。社区服务时间一般由法院监督或交由指定的社区组织负责记录和报告,确保犯罪者完成义务。这类制度的核心是让违法者承担责任并对社会做出一定的补偿,同时避免对其人生造成过大的负面影响。
Bill当时是在医院里打扫卫生,我还记得每次陪着他的妈妈去医院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在医院的门框上摸一把,看看有没有灰尘,他当时还跟我说,他曾经在医院工作过。
我也见过有一次,Bill突然暴跳如雷,冲着右边的邻居破口大骂,因为我听不懂英语,所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庆幸的是他还没有冲着我发过这样的脾气,按Junior的话说,他只是希望我留下来做免费的保姆,给他家干活儿,如果我走了,这些活儿就是他的。
我当初是有多愚蠢,竟然相信了他之前说的那些鬼话,看来只有一句是真的,那就是他说他有严重的抑郁症,每天都想自杀。而我却被他那句:“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你,我都活不到五年”感动。我本以为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上帝为我开了一扇窗,没想到,展现在我眼前的竟然是这样的一条路。
傍晚,趁着他和家人都在客厅看电视的时侯,我一个人偷偷溜进车库,拿着我的行李就走了。自此我就离开了他的家,我不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Junior和Randy都说,如果移民局为难你,我们愿意为你作证,你是一个好人,你应该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