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七岁,穿粉色的护士服,在市里的军医院实习;
我轮岗到ICU(重症监护病房)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来了一个车祸的重症,时隔多年,已经记不清他的名字,更记不得他的样貌,但是依然记得他的生命力何其顽强。
进到ICU的时候,其实包括大夫都没有抱太大希望,所以交班走的时候说“就看过不过得去今晚吧!”
那时候值大夜班,要从夜里12:00一直到早晨八点。ICU的病人最难熬的(不是事实仅仅是我以为或者我自己总结)其实是夜里1-3点,只要熬过三四点,基本就算又跟老天爷成功争取来了一天。
那天,那个病人居然熬过了那天的三点。夜班的时候,基本都是实习护士盯岗,正式护士老师在值班室备班。我一个人,像是要赢一场赌局,我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呼吸机和检测仪。他一有痰,检测仪上的数值尤其是血氧和心率就会迅速变化,我就赶紧给他吸痰,然后看着他的生命指征再次平稳,开放的气道,有时能看到脓样痰液的喷溅,我小心翼翼地守着他,像是奉了某种旨意。
早晨交班走之前,我又看了一眼他的病床,因为当时排班倒休制,一个下午班一个白班一个小夜一个大夜,我下一次上班要在两天后了,我很担心,等我再来,床要么空了,要么换了病人!
但是很替他开心或者庆幸的是,我交班他还在!
再轮回我上大夜班的时候,他的情况已经好转很多,但是因为做了开颅手术,情况还是不要稳定。
印象最深的是ICU的门,只有顶部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窗,但一般人的身高高度是绝对看不见里面的,为了保证环境卫生的安全性,ICU病房是不允许探视的。病人的家属就把木质的长椅花大力气挪到门边,踩着椅背的边沿透过那扇仅有的玻璃窗往里扒望,我是在那一刻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眼巴巴的看着!
病人的家属,看年纪应该是病人的妈妈,把我叫到门口,小心翼翼但不由分说,迅雷不及掩耳地塞给我二百块钱,要知道当年我一个月的实习工资是800块钱。然后又掏出一个红色的囊:“闺女,能麻烦您个事么?我知道这个不合规矩,上个班的护士也说不行,但是算我求你啦,帮我把这个放他枕头底下行吗,这是我们家去好远的地方求来的平安符……”我把钱塞还给他:“真不行,我们有规定,ICU环境是有无菌要求的!”我想婉拒她。可以她嗖的一下就跪在我面前了,我赶紧扶她,可是我根本扶不动 。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就想那么做:我悄悄地把那个平安符用酒精消毒后塞在了他的床尾的垫子底下。
然后只要他有痰我就给他吸干净,一起实习的姑娘劝我:大半夜的,不用总给他吸,你不吸他也没感觉你吸他们也不知道…而且到后半夜正是值班最困的时候,大家的操作很多会变得随意,但是我不,我把所有的操作做到最佳。我只是单纯地希望他能好起来!一轮班次又一轮班次,那个病人居然一天天好转起来,一个月后的一天,我记得清楚,那是个下午班,我进到科室的时候心猛地一沉,随口就问:“人呐?”同事笑了:“神外啦!”他转普通病房啦,我望向窗外,有温暖的阳光泼洒在那个冬日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