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这是最忌讳的。
班不能换,一换则乱。
大郎终究是来了,他左手持一无菌包,右手在空中比划着,像是在向神祈祷,但是稍微有些工作经验的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又有些像是在指挥着什么,但是要演奏生命的乐章的话我们又都没有谱。终于他收起了挥舞了半天的手,拉过一辆治疗车然后气呼呼的将无菌包摔在治疗车的台面上。
“给… …给我拿… …拿… …拿一支… …过来… …”
他妈的!我知道他要的是肝素,我也知道人在情急之下可能会出现口吃或者其他类型的语言表述障碍,这是人之常情,并不能以此来嘲笑或者讽刺他人的这种困境,这是极不道德的卑劣行径。但是我仍要以职业风险的角度上对此行为做出我个人的评价:这他娘的是在抢救!他妈的!你知道含糊其辞的医嘱能害死病人也能害死医生和护士吗!下错医嘱用错药,或者用错治疗手段,又或者治疗决策失误,最终造成的结果都是无法挽回的悲剧!你以为这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吗?那么让我更加恼火的还在后面呢!
“肝素,你要一支肝素,配在盐水里是吧?”我见他点了点头后就去取药,药房就在抢救室大门口,史大郎进门之前也不知在急些什么,有空挥舞单手摔无菌包找节奏,为什么就不能顺道去药房把药取来呢?糟了,这家伙… …
他妈的!这是第二重禁忌。如果在抢救的时候不能够保持冷静的头脑,不能够让自己适当的缓和心境,那么势必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这问题可大可小。人在紧张的时候… …我认为适合杀人,但不适合救人。听说过“激情犯罪”但我从没见过“激情抢救”。
“肝素拿来了… …”
“再再再… …给我把利多拿来!”
利多就是利多卡因,置管的时候局麻,以减轻穿刺过程中出现的不必要的症状。这药天天就放在抢救车里,可以说连新来的实习生都知道应该从哪拿。
好的好的,我不想争辩,也懒得逞此口舌之争。此乃第三重禁忌也:医护不和,抢救不能很好配合,争执过程中每浪费一秒,病人存活的几率就可能下降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五十。为什么这么算呢。因为大家都知道吵架肯定不会只有两句话,情况在极其危险的时候动手几率是最高的。所以这个可能性的幅度也是比较大的。我只能心里默默问候大郎的无耻行为有辱“庸医“之名也。好的,记得补录医嘱吧。我最后说到。
深静脉置管,为了就是能够迅速扩容,同时通过使药物更快到达机体内部从而增加一些特殊药物的药效。一般推荐锁骨下静脉,其次颈内静脉,股静脉最不推荐。但是因为股静脉粗大,就成了急诊首选的穿刺部位。但是并不意味着快就是好,快就安全。可以看看有多少例是股静脉穿错传入股动脉的案例,真的是太多了。欲速则不达,而且下肢静脉后期维护是个巨大的麻烦。我现在不是遇到了这个麻烦,而是比这个麻烦更加麻烦的麻烦:输液泵的连接线不够长。为了方便他穿刺,选择了右侧股静脉,这个位置在病人右侧腹股沟。而病人监护仪在左侧,设备带在头顶,输液泵的插座在左侧,右侧上肢输液泵勉强靠电源线的长度维持,但此时若再接一路输液泵就没有插座的位置了,左侧先比较多,而且跨度大,很多意外拔管是怎么拔的?还不是管路空间结构的问题?我想这个锅甩起来自然很有理,医生会有一万个理由告诉你这管路就是得在这个位置,你维护管路不周自然是你技术不够,职业素养低,经验不丰富,再者说护理的学历普遍都没有医生高,所以行业压迫很严重,同样是一个行业,这在业内也能称得上“霸凌”。我双手竖起大拇指向大郎点赞,罢了罢了,什么叫做业界标杆,哪个叫做行内楷模,我说大郎置得一手好管,容我记录一下:右下肢股静脉置管,时间是15:47内置18cm,连接三通接头,多巴胺100mg。
“去甲肾,配了吗?”
史大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心系病人,时刻关心病人的安危,对于我的点赞他不以为意,只是突然这么一句话,让伊藤润二摸不着头脑,她在脑海里苦苦思索了好久,我似乎也没有注意大郎曾经提到过这一剂药的配用。我刚才在发愁的是导尿管的固定还有下肢延长线不够长怎么解决的问题。因为这个病人从下午到现在根本没去做CT。转运这种病人可是一件大工程。
“怎么配?走多少?”我决定先放弃管路建设的思路,先接着用药。大郎正在捣鼓他深静脉管路固定的问题,他在向周围的人要大贴膜,大贴膜这种东西早在两年前就在急诊科绝迹了,现已经列为“急重症科物质文化遗产。现在这个时候考古恐怕非常的不妥,俗语曰:未雨绸缪,哪有杀猪匠的把猪按在地上问别人借刀的?这个时候我已经拿到了去甲肾上腺素,只要他说对了剂量,我就开始配。”去甲肾… …10… …10… …“
他妈的,又开始了!10什么?是10支,还是10毫克,还是走10毫克的速度?你说谁能不急呢?这事儿说来话长,想当初… …算了,我也没那个心情拿这种东西打岔,愤怒、焦虑、负面的情绪像黑暗的影子,带你走进中世纪的西医世界,那里有放血疗法,那里视疾病为恶魔附体,那里… …
“10毫克加盐水30毫升… …“大郎思绪如烟,终于飘了回来,但是并不能很连贯,我复述医嘱道:”10毫克去甲肾上腺素加盐水30毫升… …”
“40… …40毫升吧… …“大郎心有余悸,并不是很自信,显然还在心中计算着。
嗯?!究竟你要多少盐水?能说清楚不?我无奈只得再次复述:
“10毫克去甲肾上腺素加盐水40毫升… …泵速是多少?“
“50… …盐水配50毫升…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好玩,可是我不能陪他这样玩下去了,我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并不是说处理一个病人的时长越长,就代表这个病人恢复的机会就越大,联系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我想是个人都应该能懂我的意思吧啊?
“大郎,三思啊… …“我勉励他道。
“50,说50就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