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老炮儿》戳中了无数中年人的痛点,“老炮儿”这个群体是他们年轻时的一个集体记忆。所以,我看完后的感受和我爸看完后的感受相差得有十万八千里。我就觉得这是一部江湖恩仇半动作剧情片,然而对中年人来说,他们看到的是情怀。
我不是《星球大战》系列的粉丝,理解不了人们为什么要穿着盔甲,拿着光剑;我也不是日漫的追捧者,理解不了孩子们为什么要cosplay......但我能理解的是他们的情怀。
在读《江城》的时候,透过何伟的笔尖,穿过泛黄的纸张,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情怀,但它又像梦醒时刻,捉摸不透,而我又能非常地确定这种感受能将我与小时候串起来。
李泽厚曾说过,人之所以为人,除了动物性的空间感,还有人的时间概念。我们有过去的记忆,我们会考虑未来,这就是我们的时间性。
情怀,这种伴随了时间和情感的感受让我们的情感能从现在飞到过去,将当初已经凝固了的回忆化成一潭泉水,一帘飞跃的瀑布。你会想起当年,对生命的眷念,生命的体验,还有一系列交织在一起的很复杂的结构。
“清晨,一个凉爽的清晨,城市笼罩着一层薄雾。退休的人们在城市中心南门山附近一个小园子里练太极。此时的涪陵相对显得安静——其实也是她最安静的时刻了。车流刚刚成形,许多司机已经在使劲地按喇叭;但道路还没有堵塞,城市的噪音也还没有达到极限。”“还好,外面有的是空间——教学楼高踞于乌江之上,跟我从公寓阳台上看去视野一摸一样:奔流的乌江,拥挤的城市,浑黄的长江,以及深黯的白山坪。”......这些描述,如果不是放在了一个小城,江边,可能不会激起我任何涟漪。但此时此刻,我正在长春,一个天蓝得心旷神怡的下午,透过《江城》里的涪陵唤起了我生活在长江和嘉陵江上的记忆。
描述性的文字本无价值,多数人都能写出那样的游记,回忆录,但它的意义在于唤起,在于捕捉。换句话说,《江城》这本书看完后我觉得值,是为情怀买单。
我很佩服何伟,但我也明白他称涪陵是他在中国的“老家”重量又有几分。一个27岁的美国高校毕业生愿意前往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城任教确实不易,但他乐观的自信又有多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心知肚明的两年任教期内的呢?但恰恰正是这种心态,使得何伟可以以一个好奇者的观察者身份,不正不偏,以一个美国文化体系的视野来观察我们熟悉却又陌生的内陆小城。我们熟悉,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曾生活在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小城里过;我们陌生,是对视野开放下的曾经小城潜移默化受到的政治熏陶感到陌生。
这样一来,《江城》这部作品不仅以细腻的描述勾起我的小城情怀,更在其中掺杂了模糊记忆中忽略的现实因素。可以这样来形容我的感受:再没看《江城》之前,少年的记忆是一大片散落的碎片,有美好的,有阴暗的,有不解的,有难解的......但现在,它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讲将碎片筛选,重组,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地图。
有意思的是,《江城》因为各种原因,在它于美国出版十几年后才得以在中国出版,我们且不管这其中的原因,光是经历了这十几年的积淀,人们生活和城市的极大变化,再回过头来看90年代末的小城时,尘封已久的情感才得以淋漓尽致畅快地决堤。以前一直不理解什么是情怀,但现在我觉得情怀,就是你长期喜欢的一个东西因为某种原因隔离后重新拾回的感受。
我很羡慕何伟,羡慕他挖掘出了历史边缘角落里的大多数人的心声,而这样的故事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发生在你我周围的呢?或许十年,二十年之后,当我们再次读到类似《江城》回忆历史边缘里的百态众生时,属于互联网一代的我们又能拾回多少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