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提笔母亲这个词,说实话不太敢触碰,因为我的母亲就像是我的软肋,碰一次痛一次。
故事从我记事说起。
我在姥姥家长大,很小的时候老爸老妈离婚,老爸一帮子人打群架伤了人,进了所里。妈妈为了生活外出打工,每逢过年回来给我买玩具,买衣服(现在才知道我以为买的衣服大多数出息妈妈的缝制)。这些都是妈妈后来告诉我的,我只记住了一件妈妈亲手织的毛衣,上面织着我的小名-圆圆。我觉得这件毛衣是我童年最喜欢的衣服,没有之一。只可惜长大了,衣服留给妹妹穿,久而久之,弄丢了。
(之所以是这个圆,原因是因为姥姥希望我们一家团团圆圆。)
姥姥家的大房子,每次做饭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在云里,热气腾腾的白气飘满整个厨房和客厅,妈妈给我梳头发,因为我调皮在后背给了我一巴掌,是姥姥继续帮我梳头发并安抚我的情绪。妈妈的脾气是有些不好,但几乎没打过我,就这一巴掌我还记到如今,偶尔翻翻旧帐。
后来姥爷病逝,那年我七岁,爸爸回来,爸妈又重新和好,二人复婚,我是很高兴的,因为亲爸亲妈。
还记得一家人刚团聚在一起,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在一间小土房开始我们的生活,那个时候虽然日子过得紧张一点,但过得充实舒服。虽有争吵,但还过的下去。慢慢的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大房子,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干净明亮又气派。一切都在一天天变好,我以为我们的生活会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而越来越好,没想到的是吵架持续升级,越来越凶。每逢从学校回家你总会发现家里有些变化,总会有些物品在不断换新,是啊,都已经伤害到对方的肉体,更何况身外之物呢。
我记得我和老爸大吵了三次,趁着我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客观的和老爸讲道理,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犟脾气就是犟脾气…就这样他们的婚姻在我大三的时候彻底破裂。
看着老妈些许斑驳的身子,绝望的言辞,我并没有以孩子的身份说一句挽救婚姻的话,老爸因此怨过我,毕竟对妈妈有感情,却还是会三番五次犯浑。老爸做了很多补救的工作,把家里能搬动的亲戚都找来,可伤彻底的心怎么可以说修复就修复呢?
我在学校大哭了很久,但没有在爸妈面前哭。我最痛苦的是妈妈的不幸,爸爸的可气。在重男轻女、儿子为大的婆家受苦生下了我,随即跟着老爸奔波,直到离婚直到复婚到离婚,多年为我为家,却在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突然一无所有,一个四十岁的身体不算健壮的没房没收入的中年农村妇女…
我气老爸明明疼我疼妈妈,却总是把驴脾气发在家人身上,气他不太多的担当,气他打完架懊悔的表情…
家里的房子和奶奶家是邻居,房子妈妈是没有办法居住的,爸爸也只是农民,离婚时说好给妈妈三万块钱,分了多次给妈妈。
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记不清妈妈住过多少个地方,姥姥家,老姨家,舅舅家…还租了一个房子,我放假回到家陪陪她,真的觉得妈妈有的时候很脆弱,尤其对待感情,尤其提起老爸。
老爸在离婚的同年就被奶奶安排了新的婚事,原因是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行,家里还有地要种,需要给爸爸做饭,找一个可以互相照顾的人。我知道消息的时候两家已经见过面了,基本都已谈妥。爸爸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是的,再一次崩溃。这次崩溃更多的是替妈妈,我知道她肯定难过极了,这么快的时间又找了新的老婆,之前的一切真的翻篇了。他们的藕断丝连也只能以遗憾告终。
我与你共苦前半生,后半生却没资格与你同甘。
我装作一切都不足以让我悲伤的语气,和妈妈通电话,逗她开心,哪怕我知道皮笑心不笑,却仍想尽最后一份努力让妈妈开心。
妈妈开始吸烟了,以前偶尔应酬的烟变成了必备烟,戒不掉了。
我其实理解,人总要有一个排压的方式,可能吸烟让她舒服一些。虽然看她吸烟的眼神,我眼里有泪,并没有被她看到。
后来以为妈妈遇见了一个疼她的人,她的后半生有人陪伴了,我很为她开心,我和那个人相处的很好,不知道的人以为我们早就认识,其实我只是想让妈妈开心一点,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不是吗?
可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没错,就是那种用尽全力追你,再慢慢躲掉你的不想承担责任的负心人。再想想当初为妈妈做的一切都觉得那么恶心。
他曾说给妈妈一个家,他们去买了房子,说为了她,都值得。后来走掉,留下的只剩房贷,还有妈妈借给他的钱…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觉得这个人坚强的要命,比我坚强百倍,生活给他的感觉只剩下不公平,但她却不得不迎难而上。可有时候,又脆弱的要命,我为了逗她开心和她故意开的玩笑,说她几句,她都会眼里带泪,好像我曲解了她,委屈又生气。我真的超级心痛。
妈妈为了挣钱还房贷,干过各种各样的工作,抹水泥,去工地做饭,拔土豆…她住过15元钱的旅店,在工地住过男女混合的大房间,住过农村房子里隔着一道布帘子把男女分开的土炕…
她身体因为之前和老爸打架,像是落下了病根,身体禁不起折腾,对于干活心有余而力不足,有的时候没干到满月就撑不住了,又要养好久的病,我总说别出去干活了,身体受不了再去看病,挣得钱都不够。她总是不听,一次次的重复往返。有一次病的厉害胳膊已经不能做饭,躺着睡觉都疼。我在北京隔着千里之外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生病的消息,这次真的绷不住了,就是那种千里之外的焦急,以及没有能力养活妈妈的种种无奈,只有哭的面目全非可以缓解我此刻的心情,真的想马上离开这里回去陪她。
可我连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了…
我甚至决定辞职回家里陪她,就算日子紧张,但至少我可以做她的依靠,让她不在那么孤单,我什么工作都可以,在一起就可以。
结果是我没有陪她,老姨说我要努力工作,现在她还可以自理,等到她老了、走不动了,你再把她接到身边照顾她,我还年轻,城里有发展。我听了老姨的话,从那天起也增加了与妈妈联系的次数,听听声音,加上视频,就可以大概知道她今天开不开心。
真的很感谢我的老姨,她不仅担负了姥姥以及姨夫一大家的责任,又帮我扶着妈妈,我把所有感激记在心里,也会以老姨为榜样,扛得起责任,尽我所能帮助我的兄弟姐妹。
妈妈一直在努力赚钱,知道了自媒体,了解到周围人因为直播赚了钱,不需要干体力活,每天唱唱歌就可以,于是老姨鼓励她直播,本来唱歌就不错的妈妈也算是利用特长开启了一条新的赚钱之路。我也支持她,至少不用受苦受累。
妈妈是个实在人,不会说漂亮话,也不会比心,别人喜欢她的歌声她便向大哥一般一拱手表示感谢,我看着也是觉得可爱。有的时候唱到动情处还会忍不住哭出来,看着心里不是滋味。不过还好,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还是有人喜欢她的歌,说有韵味,有故事。恩,忠实粉丝还是有的,我也是其中一个。
妈妈的感情一直是失败的,但却不缺乏追求者,因为妈妈长的很漂亮,可以温柔,又很泼辣,性子直,超实在,坚强,又脆弱。我其实挺想妈妈再找一个人的,互相陪伴与理解度过余生是件多幸福的事情。可妈妈却不敢了,好像没有那么多勇气,不敢轻易信人了。我都理解,换作我,也一样。
妈妈说这事再说吧,追我的都不喜欢,遇到喜欢的再说吧。我尊重她,不管什么年龄,都不能将就。
这不,妈妈为了挣钱跑去河南某家具厂里打工去了,到了那里看她的住宿环境我就想帮她买新的被子、枕头、风扇、蚊香等等等等。
那个住处开门就是外面,木门下漏了一道门缝,无窗,接近房顶处露出一块天,没有玻璃。脏脏的墙脏脏的地脏脏的桌子…妈妈还安慰我,这已经很好了,单间呢!打工还要多好?我接受了。干了将近满月,妈妈和我说不干了,她想回来,我说那就回来吧。
回来才知道,在那里受了委屈,介绍工作的人是关系比较近的亲戚,到了那边却没有安排妈妈吃一顿饭,厂子还没有腾出房间,老板说住宾馆,亲戚接一句出来打工住什么宾馆。去他们家里住一晚都是因为实在没有地方住。老板和亲戚是夫妻…
妈妈一直在东北生活,没出过远门,听不懂河南人说话,被老板说了几次,说她不认真工作,下班就在屋里呆着,还弄直播,都不出去走走长长世面,干了大半月了,家具厂里的板材还没弄清楚…
妈妈在那里受到蚊子攻击,与家那边的蚊子不同,这个更毒一些,回来见到她的时候全身都是黑色的印子…还有她的腰疼病又犯了,前几天都已经起不来了也没有和我说…
她开玩笑的给我讲着这个小房子的故事,呆了二十多天,回来的时候收拾行李,打开行李箱把自己吓着了,以为爬进了毛毛虫,其实是裤子在里面长了白毛,无窗无光的房子太过潮湿,裤子都没有放过…
来到北京,我带她打车,她马上坐到前面扫码;我领她出去吃饭,她紧着过去买单;我给她银行卡打一点钱,她临走又要在我柜子里藏点钱…
这就是我的妈妈,无论病情轻重都只报喜、不报优,自己的口袋在瘪都不舍得我花一分钱,无论深处什么环境都笑着面对,无论怎样被质疑看轻都依然前行,明明脆弱的像个孩子却偏又伪装成一面高墙。
我的确不如她。
以后的每一天我定会竭尽全力守护她。
希望命运可以眷顾这个饱经磨难的女人,给她一个安稳幸福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