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医生,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任何一位患者,可现实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面对无能为力的事,连袖手旁观的资格都没有。
选择学医,也许是耳濡目染,也许是兴趣使然,我报考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学校,学习临床医学。在大学五年里,娴熟地实践操作和扎实的理论基础,让我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实习期间,我遇到了一位可亲可敬的带教老师,在他的带领下,使我临床工作适应的很好。能够将学习到的知识应用到临床,并且使我的动手能力更加的精进娴熟。很多个第一次让我兴奋又期待。
第一次巡视病房,第一次参加手术,第一次做辅助医生,第一次缝合病人的刀口,第一次做腹腔镜手术,第一次做主刀医生,第一次接收自己的病人等。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从最开始的学习成长,到最后的单独接诊,再到单独坐班。我不仅为自己的成长感到欣喜,更对自己的工作充满敬畏。在我心里,救死扶伤,是圣神不可侵犯的。然而,一次接诊,让我跌入谷底,无所适从。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寒风冷飕飕的刮着,冷极了,而我照常骑着我的自行车,悠哉悠哉的向医院驶去。刚到科室门口就听见,有人问:“今天是谁的大夜班啊!我和谁搭班?”
“是李医生的班!”一个女声回到。
“我这不是来了吗?还没到科室就有人问候我了?”我说笑着走进科室。“哎!你这前夜可真平静,我还以为我进错科室了呢?”
“哪有你说的那么平静,刚上班那会儿,我像是个陀螺,就差加速运动了!”王医生斜了我一眼说。
“哈哈哈!这话说的有趣。那成了,你这个陀螺休息吧!下夜我给咱继续转,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事。”我接过王医生手里的病历翻了翻说。
“需要接诊的病人,我都检查过了。要下的医嘱我都下了。需要注意的是3号床的病人,他有轻微的胃出血,不过目前情况好多了。多巡视几次!其他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你这边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王医生打着哈欠问。
“没有。你都困成这样了,下夜我来守着就好了!你好好休息。”我拍着他的肩膀说。
“好嘞!我去睡了,有什么事就叫我。走了!”王医生挥了一下手,走了。
“你们也交完班了?刚才是你问和谁搭班吗?”我问一旁的护士。
“交完了!是我问的。”小姬护士答到。
“对,和你搭班我们就轻松多了,至少你自带抗体,没有病人会上急诊的。这样我就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小眯一会了!”杨护士懒羊羊的说,似乎还没睡醒似的。
“你就打起精神,好好巡视病房。6床和7床还有液体没有输完呢?别想睡觉了。”小姬说。
“知道了!病人都是我祖宗,我要去供着。我这就去巡视病房。”说着,小杨拿起护理记录单朝病房走去。就这样,我们急诊科的凌晨忙碌时间开启了!
我们彼此都忙碌着自己的工作,好不容易忙完手头的工作。小杨拿着一包零食递给我说:“李医生,吃点夜宵,垫吧垫吧肚子,下班时间还长着呢!”
看着她那笑嘻嘻的模样,我不由地莞尔,笑着说:“那就多谢你的美食了,我的肚子有福了!”
“哪是你的肚子有福,分明是她一个吃不好意思,拉你下水!”小姬戏谑着说。
“姬姐姐,要不我也拉你下水。让我好好疼疼你,给你多吃一些,吃饱多运动,也是好事,不是吗?”小杨贼嘻嘻的说。
“你有这么好心,我怎么以前没发现呢?”小姬嗔怒的拿过零食。
“那是你眼瞎,能怪我吗?我可是一直对你很好的噢!”小杨朝小姬抛了个媚眼说。
“哈哈!你们这互怼的样子,可太有趣了。值班要是少了你俩,那也太无聊了!”我打趣道。
“李医生你还说我们呢?你和王医生互怼的时候,也是我们的乐见其成的。”小杨嘟囔着说。
“是呀!平时有你和王医生在科室里互动,我们工作氛围也轻松很多。”小姬诚恳地说。
“是这个理。我一直模仿王医生的刀子嘴,只要我能得到有他一半的真传,我也算师出有名了!” 小杨憧憬道。
“你的嘴还要学吗?不学已经很锋利了,要是再学学,那还不得上天!” 小姬挤兑着说。
“你就别羡慕嫉妒恨了,小姐姐我可是天赋异禀,你学不到的。”小杨伴着鬼脸说。
“得了,看在你给姐姐孝敬零食的份上,让着你这个小屁孩!”小姬扮着大姐姐的口气说。
“哈哈……”
还没等我们笑出声, 就听见“嘟嘟的”汽车的声音。
“是有病人来了吗?”小姬说。
“快走,我们出去看看快!”我边走边说。
“医生!医生!”有声音喊到。
只见他们好几个人抬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年轻人,看上去和我年龄差不多大。
“快!将病人放在急救床上。这人是怎么伤成这样的?他是你什么人?”我一边检查病人一边问。
“车祸!喝了一些酒,撞的。他是我弟弟。医生他怎么样了?严不严重?”家属围着我问。
“还要做进一步检查,您先出去,在急诊室外面等消息。小姬叫王医生,紧急抢救病人。小杨连接心电监护,测血压,建立静脉道!”我嘱咐到。
“病人什么情况?”王医生快步走进急救室问。
“酒驾车祸。瞳孔对光反射消失,血氧饱和度不到90%,血压低的厉害。颈部有不可逆的创伤。”我边检查边说。
“颈部损伤太大了,脖子基本上都断了,已经是脑死亡状态,不可逆的。”王医生触摸着病人的颈部说。
“送来得太迟了,没办法救了,况且血压是如此的低,说明内部出血很严重。”
“患者家属那边知道情况吗?”王医生问。
“不知道,还没有给说。”我说。
“做心电图吧!”王医生说。
“凌晨两点三十分,做心电图。”小姬重复到。
“心电图做好了。要开始抢救吗?”小杨问道。
“不抢救。”
“为什么?”
“人已经死了。”
“死了?那为什么还要我做心电图。”
“就是为了证明他死了。心脏停止跳动了。”
看着小杨不可置信的样子,我无言以对。我比谁都希望这个人能够活着,他和我一样的年纪里,不应该就这样离开。哪怕是有一丁点的生还希望,我都会拼尽全力去救。可他的生命体征像是阎王的请帖一样,一一呈现在我眼前,我不得不接受现实。
王医生拍着我的肩膀说:“这是没办法的事,送来的太晚了,而且还造成了二次伤害,救不回来的!来,准备心腹复苏,给家属做好心理抚慰,这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
“小姬,拉开遮挡,小杨做好气囊辅助。”我边说边做。
我一下一下按压着病人的胸部,多么希望我是在救他,而不是为了安抚他的家人。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做完一个循环的。但是,我记得我做完心肺复苏时的腿是发软的。好不容易调整好状态,走出抢救室,对家属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人没抢救过来!请节哀。”
病人母亲“啊!啊”的叫着,扑向床旁,嘶声竭力地吼着:“我的瓜娃子,我再也听不到你叫‘妈妈’了,你醒来啊!儿啊……”看着他哥哥夺眶而出的泪水,刺得我眼睛生疼,鼻子酸酸的,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们。那一瞬间,我发现所有的语言都不能抵消他们内心的悲痛和绝望。我第一次深深地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以及生命的脆弱;没能救下自己的病人,我有愧,却不知愧在哪里?就好像有股气,憋在胸口,难已呼出!
我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心电图,心境跌到了谷底。 耳边的哭闹声,嘈杂声打破了寂静又寒冷的夜晚。
“李医生,开一下死亡证明,急救室的人要被推去太平间了。”小姬提醒我说。
“嗯。”将开好的死亡证明,放置在病人的右侧。目送着他,被推着远去。五味杂成的思绪,让我久久的沉思。
在医院实习期间,不是没有遇到过死人。可那时我虽心有感触,但却不会放在心上,毕竟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没有谁是能够逃脱掉的。可这次的死亡事件像烙印一样,深深的烙在我的脑海里。好几个晚上,我都做着相同的梦,梦见那位号啕大哭的母亲,紧紧的拉着我,一遍一遍地哀求我,让我救她的儿子。而我一次又一次的做着心肺复苏,可病人的心率就是不恢复……焦灼不安的情绪,让我从梦中醒来,额头上全是汗水,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我知道这是我职业生涯必经的旅程,以后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我能做的是“尽人事,听天命。”而不是去强求。
我从没想过放弃,可是对于车祸病人,我无能为力。他的到来,就像是地震,以最惨烈的样子呈现在我的眼前,让我看到的是断壁残垣,无法救治!却又像是潮汐变迁,让我知道生命的脆弱,霎那芳华,一纵即逝!活着不容易,健康的活着又是何其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