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 爷🦋🦋🦋
——平棘酒徒
后奶奶死了,爷爷后来就没有再娶,那时两个儿子都已经分了家,村里的土地也都包产到户了,俺爷爷也把自己的地也分给了两个儿子,一人一半。
爷爷是不耕地的,不是他不会,他什么都会,也不是他那时老了干不了了,他那时还挺有劲哩,身子也利索。
北屋,八仙桌下,有个瓦朷,铅锤儿,他还经常做把式,给别人家打碱(做埋在土里的墙的基础),垒墙,盖房。
俺爹和俺叔是不会盖房的,虽然他们也给人家窜忙,可只是当个小工儿,递个砖,和个泥,传个大坯。
有技术总是好事儿,后来俺叔叔在县里盖小二儿楼时,是俺爷爷当哩监工,还有买砖,买钢筋,买水泥也都是他看哩办,俺叔叔不管也不懂,只管出钱儿,找车。
农闲时节,地里没事儿了,爷爷也常常地拿哩瓦朷,今个儿这家儿,明个那家儿,到处给乡亲们盖盖房,凑个热闹。
混口热茶水喝喝,混顿好吃的,混口烟儿抽抽,蹿忙哩吸烟管够,都是纸卷烟,都放在小簿箩儿哩。
一看见,簿箩儿里烟少的,主家就会打开几条烟,倒进去,之所以打开,是怕有那屋没出息哩,会整盒哩往兜里装。
那烟,也不是太好哩烟,不如结婚酒席上哩烟。但是比那些烟鬼平常儿吸哩还是高一个档次。
收工时,主家会拿出两盒烟儿,塞到那把式兜里,一则是表示感谢,再则希望他明天再来,当然了再喊几个把式来更是求之不得。
蹿忙也是分三六九的,把式给烟儿,小工走时人主家就不给了,除非干活儿很猛的那种儿。
下雨刮风,不垒墙,不盖房,也没啥闲事儿时,就和一帮老光棍儿汉们,打打牌,推推牌九。
好像是推牌九更多吧,俺们那哩人不好打扑克,也不愿意打麻将,还是推牌九儿好,一推一瞪眼!
先捏起骰子,放在双掌叠成的狭小空间里,使劲摇晃几下儿,心中念念有词,似乎是祈求,祷告,只是坐着没有跪下。
随即扔了出去,『啪』一声落到桌子上,
小骰子六个面儿,在桌子上打着滚儿,低速旋转着,像个主宰胜负的精灵。
人家还喊哩:『使——金——两』——这口号是三个字儿,什么意思,俺也不懂。
接着就是哗啦哗啦的呼撸牌九儿的小牌,然后再抓牌或者打牌,俺也不懂。
谁赢唠,再啪的一声,把牌往桌子上一凉,(让大家看看)。最后就是一个笑嘻嘻哩收钱哩,一群人或沉默,或嘟囔哩掏钱。
雨大出不了门儿,或是夜深人静了,睡不着时,爷爷就会油灯底下看看那个什么《三侠五义》、《中国通史》、《封神演义》,《本草纲目》他也看。
爷爷一个人过,不酗酒,整天脑瓜子是清醒的,这也不好,睡不着了,不知道干嘛,他就抱着书看,反正不能让自己的脑袋闲着。
他哩,眼睛好,整天那样看也不近视,倒是有点花,还有个水晶眼镜,俺戴过。
戴上唠,远处明晃晃哩,啥也看不清,近处,脚底下也看不清,走道儿也走不稳。
其实爷爷看了这么多闲书也没啥用,无非就是老头子们凑一块儿时,多一个饭后的谈资;
爷爷生前总是好高谈阔论,翘翘着嘴,说着那上篾子话儿,自以为经多见广,看哩书多,好像自己也比别人聪明,比别人力量(有魄力,有号召力,有决断力,有影响力)。
其实这都不是,只是叔叔在县里混着公事儿,俺爹在村里儿当着队长(后来当哩是片长),儿子们混得都好,还有就是爷爷儿女双全,儿媳都贤惠懂事儿,孙子们好几个,都挺争气。
其实,就他的智力,还不如一个说媒的媒婆,在家里俺后奶奶就不听他那套,她就会哄,有时人家还不听;给外村儿人打交道爷爷总是吃那哑巴亏。
有一年出去,被一个外村哩,撞了一下,人家一给他套近乎,说和他还沾挨点儿亲戚哩,就让人家走兰。
回到家里,躺到炕上就起不来,还让俺爹去外村找那个人,过来看他。外村哩一来,带了几包点心。说了几句好话儿就走兰。
一个月那身子,都不利索,找大夫,看病,调养,累的还是自家人,人家外人啥也不管,一毛钱也不用出,也不知道出钱这事儿。
姑姑送给他哩自行车,人家一个戴着红袖章,穿公家哩制服哩,一说他倒卖紧缺物资就给扣兰,他都不会辩解一下儿。
半夜里和几个老光棍儿打牌,就带个块儿八毛哩,却被派出所给抓兰,是人家歘(chua)赌哩。
——夜查赌博,逮住了就扣钱,当然是有那些贪图举报钱儿哩,和不愿意让老头子半夜打牌哩老娘们儿举报。
人家愣说他是聚众赌博,不掏钱不让走,还是俺叔打了个电话,才放兰。
有时候,爷爷也会给俺们讲讲这大书里头哩故事儿,当然,俺们其实是不愿意听的。
尤其,他还愿意讲那些忠孝节义之事,二十四孝啦,三纲五常啦,君叫臣死,臣就死,父叫子亡子得亡。
其他的。俺娘也不感兴趣,只是关于孝顺哩故事,俺娘还是愿意听他讲哩,也愿意让俺们听。
哪天,爷爷还说过这《五鼠闹东京》,其实就是一个命题作文,也许是大宋朝吧,有个人指着一个黑砂壶,五个茶杯,非得让一个写家(文学家)写一部小说。
想来,这茶壶是包公,那五个杯子就是五鼠了。
爷爷赶牲口兰,经(耕)地兰,扬场兰都是好手儿。哪年都是,到唠割麦子,扬场哩时候不用喊他就去了。(俺倒是不记得俺爷爷割过麦子,也许他嫌麦芒太扎)
扬场是需要风的,当然越大越好,当然了,旋风不行。
大风一来,他赶紧忙活,木掀铲起,一掀小麦,往天上一扬,天空里划出一条黄色的弧线在准确的落到橘子形的麦堆上。
麦糠随风飘远,吹不走的漂在麦堆上,俺爹赶紧拿扫帚给呼拉掉,
俺爹杨场杨哩快,就是杨哩不很干净,哎,从小干活就有点粗拉。(慢工出巧匠,垃码出快当)
俺叔叔杨场杨哩慢,也不算很干净,只是比俺爹养的干净一点,麦堆里还是裹着些,麦穗儿,皮皮啧(麦颍,麦壳儿)。
三夏的好风,就一阵儿,自然是不配上场了。
二人那两下子,在生产队里,还算是个扬场哩把式,都唠俺爷爷跟前。只能打打下手儿。
所以只要俺爷爷来唠以后,他们两位都得靠边站,毕竟来场大风不容易,热辣辣的,麦场上一等就得等半天,也不一定来!
那天无意间,俺爷爷给俺讲兰一个故事,俺村的东北,耿家庄有个老头儿,是个割麦啧哩好手儿,十里八乡谁也割不过他。
他家有个闺女,二十好几兰,左挑右挑嫁不出气,不知道是,那闺女挑,还是那当爹娘哩挑
老头儿,夸下海口,谁割麦子割哩比他快,,他就把宝贝闺女嫁给他,连续好几年,三里五乡哩,哪个小伙子也没有割过那老头子。
不知是,是去贾市庄赶庙会,还是忙啥哩,赵州的一个老小伙子,从那地里路过,看到兰一群人在那割麦子。
好像是比赛,两个人割,一帮人看,左边一直是一个老头在割,右边一会儿有一个小伙子提镰上场,一会又把镰刀,锛在麦地里,悻悻而归。
是比赛,南龙化人就想参加,当然兰,参加就相赢,到了外乡,不能给咱南龙化人丢脸。
仔细看兰看,这老头,割麦子割哩就是快,真就是赢不了,可赵州南龙化哩老小伙,干什嘛就没输过,也没认过输,人还有点儿噶古。
他挽起袖子就过去兰,单朷直入,上来就说:“老爷子,俺割麦子割哩也不赖,别哩不敢说,你要是给俺落三步远儿,你就是割到日头儿落唠山,你也撵不上俺。”
那老头英雄一世,自然不信这家伙哩浑话儿,于是欣然应战,让那后生在前面三步开镰。
赵州人本来割哩确也挺快,可老头割哩更快,怕那老家伙追上唠,放麦捆儿的时(割完一把麦子时,放下再割),南龙化哩这家伙故意压哩老头的麦陇。
弄哩,这老头啧儿面前哩麦子,一个个哩都东倒西歪哩,当然兰,歪的角度不大,远处看热闹儿哩也看不出啥!
后来,倒是不压老头哩麦陇兰,就是那麦捆儿,离那老头哩麦陇太近。
这些小动作,算是擦边球,你还不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儿,把人家给红牌罚下。
这可把那撅哩屁股,弓哩腰,挥舞着镰刀哩老头啧给别扭死兰!
他也许想过叫停这场比赛,哄走这个混账小啧,但好像又觉哩好像理由不太充分,你说人家在前面放麦捆儿妨碍了你,但你总不能让前面割麦子哩一点儿也不碍妨后面儿呀。
唉!这外乡里人混球儿,不讲武德,又不太出格,你说这这这这这是弄哩啥事儿焉!
似乎是犹豫之间,也许本就没有犹豫,人家老小伙已经甩出他好几丈远兰!
『输兰,输兰,老头输兰』,仿佛是破兰天荒兰,看热闹哩,齐声大喊。
没办法,老头认输兰,只能把这个闺女嫁给了人家。
再说自家哩闺女也真不小兰,别人家哩闺女都是十八九就嫁出去,他这个闺女都快二十七八兰(虚岁)。
也许是后来,这赵州哩,老小伙才知道这不是割麦子比赛,人家那是比武招亲;也许本来他就知道,故意趟这浑水。
反正,要是照俺爷爷后来老讲哩那套仁义礼智信哩样子,他要是真哩知道是比武招亲,
也许他也不会下地哩,毕竟,他是成了家哩,还有三个子女。
哎,说来也都怨这老头子,做事不密,比武招亲,也不设置个入场条件,卡一下身份。
后来,老头子想把闺女嫁给俺村哩老小伙儿,也才知道这个家伙,结过婚是个鳏夫。
老头儿后来,也许是又有点儿后悔吧,可这藁城哩汉们(男人)那家伙说出气(去)哩话儿,可就是钉到木头上哩钉儿,他是绝不会耍赖,悔婚哩,就是闺女嫁个傻子,瘸子,他也不会悔婚。
其实,老头啧还是希望他那傻闺女不认这门亲事儿,要是这闺女不认,他也就大不了,扯一个女大不由爹哩瞎话:『说一个做不了犟闺女哩主儿,悔婚了事儿』
比武招了亲,自然要领回家,见见那宝贝闺女。唉!愣没想到那犟闺女竟一口答应了,
其实,闺女她娘在里屋已经悄悄哩给闺女说过兰:这个小伙子是个鳏夫。
这就是俺哩后奶奶,就这么结婚兰,那时她和俺爷爷都不算大,都还是花样年华哩,还是育龄青年,可两个人最后却没有孩子,也许也瞧过中医吧,没用。
那时应该是四五十年代吧,西医那时是遥远的事儿,乡下没有,县城太远,医疗技术也挺落后,他们也许不信,也许就没有听说过。
爷爷是虚荣又好面子哩人,虽说不勤快,
但是又不愿意让儿媳儿子看着他在自家的院里里发懒。
他家的粪坑满兰,他也不愿意去喊儿子们过来起粪坑,再说那粪坑不大,他家也不养个猪,也许俺那个后奶奶,也不勤快,不愿意养。
起了粪,老堆到院里更不行,臭哄哄哩,大绿豆蝇乱飞,自然还得抓紧拉到地里。
后奶奶和爷爷都爱干净,这拉粪哩活儿,俺爷爷干得积极,小拉车儿装哩粪也多。
都怨俺爹,老怕发水,盖房子时,垫哩地基老高,所以这个拉粪出去,就得下门口哩一个大下坡儿。
其实,下个坡儿也没啥,慢慢往下走俺爷爷,也能撑住。那天,真是不巧,往外拉下那坡哩时候,前面突然闪过来了一辆驴车,是西邻家臭娃啧家里驴惊兰,哎!都怨这到兰春天南街的那头草驴乞客(发情散发诱驴的醇香之味儿勾引公驴)。
俺爷爷,当机立断,自然使出了洪荒之力,展现出了宋将高宠抢挑铁滑车哩神勇,
愣是来了个急刹车,把那粪车给别住兰。
驴车冲过去兰,俺爷爷也没被撞着,自然皆大欢喜。
后来才知道,高兴的太早兰,听俺爹说哩
俺爷爷哩腰闪兰。好像也没听说贴什嘛膏药,也没说找个大夫调理。
腰好不好,不知道,反正,自此俺爷爷就告彻底告别了地里哩活儿。
俺爷爷那时候是不要玉蜀的,其实粗粮俺也不愿意吃,那玉蜀面饼子太粗拉,有点儿嗓子眼儿。
——那时候在村儿里俺不愿意吃,现在在市里却最想吃,可如今卖这饼子的太少兰,老婆也不给蒸,她懒,俺也不勤快。
每年过了麦收,照例两个儿子,一个人给送两口袋麦子,大概每个人是二百多斤吧,当时我也不认识称,反正是要过称哩。
俺爹和俺爷爷用木头杠子抬起那大称,把那秤砣在称星上,呼撸来,呼撸去(滑拉)。
自然两家给哩,也都得一样多,多了人家也不要,还是让你拉回去。当然少了也得填,
亲爷俩,明算账儿。
每次俺爹拉着车过来,那布袋都是装哩满满哩。俺总觉得,这有点儿交公粮哩意思。
这光说,每年『交公粮』哩,你知道俺爹分家分了点什嘛呀?
俺记哩俺爹说过:「他分家的时候并没有分什么东西,就三间土坯北屋,又破还漏雨。
后来俺爹翻盖了那土坯房儿,弄成了表砖哩,又被俺后奶奶看上兰,征了过去。
是俺爷爷说哩:“儿啊,你娘想给你换哩住住。”
于是俺家又挪到了俺后奶奶住过的西屋,以至于俺对是否住过那三间新北屋竟没一点儿印象,俺总以为这房子就是爷爷哩。
分给兰半布袋麦子,有几十斤,分家的那年俺爹还给别人家借过白面,估计是过年想包饺子才气借哩吧。
还有一个长板凳,能坐三个人,忘了一个小板凳没说:一尺半长,像个没旖吧哩大狗,是树根做成哩。
中间腰细,一头粗点,一头是两个叉儿,两头都往下打哩弯儿,顶哩地,不知是什么树根,倒是挺结实,扔到院里,风吹日晒,不崩也不裂。
俺爹说,他小时候就有,唤做马猴,仔细看看也许也像一个爬在地上的马猴儿。因为后面的两个叉儿不齐,一前一后,有行走之态。
分家兰,就不管兰,也许没分家前也没管多少。俺爹和俺叔也都是各过各哩日子,富日子富过,穷日子穷过。
俺爷爷再也没有帮过儿子什么,俩儿子拉扯着一群孩子都不容易,可再难也不给他开口。
没兰俺后奶奶兰,俺爷爷变兰开始稀罕起俺们这些賍玩意儿,『你家稳辉在大街里,给我走个碰头儿,都不搭理我!』
现在爷爷念起了歪理,就怨还(就开始怨)孩子们不懂事兰。父慈子孝,他也不想想那前因后果。
以前人家孩子小哩时候,可想让他抱抱,逗逗哩,他老躲哩的远远哩;
就知道哄那个后外甥女,从来就不愿意给人家小孩子吃哩,不愿意哄人家小孩子玩,更不会给孩子们钱儿,几毛都不给,一回都不给!
怕老后(后奶奶)看见唠不高兴,怕老后知道唠给他闹,也许他本来不不喜欢这些孙子。
现在老后儿走兰,老后哩外甥女也不过来兰,他却突然想起,还有好几个孙子哩,突然
又知道天伦之乐,子孙绕膝的好兰。
光知道,讲什嘛『孝顺,孝顺,小辈对长被孝顺』,他是也念过不少大书哩呀,怎么就不知道,父慈子孝呢!
俺家是耕读传家,老得儿(长辈),说哩,永远都是对哩,于是,俺爹和俺叔把俺们好好教育一顿,俺们也没办法,见了面,只能厚着脸皮说话:
爷爷出来郎,(出来了)
爷爷吃兰般,(吃了么)
爷爷干嘛气谙(干嘛去呀)
——『好像俺后来上了班儿,硬着头皮,去给自己不喜欢哩领 导问好儿一样儿。』
好在俺们村,大街小巷四通八达,俺们小,眼神儿也好,老远看见他,呲溜就跑远兰,不是拐到别处儿,就是原路跑回。
俺爷爷眼花,哪有俺们哩眼好使,别人还说哩:『哎,哎,你看,前面跑哩,是你家哩三孙子稳辉般?』
爷爷揉揉眼:「哪兰,哪兰,我哉么没看见!」
可老躲着,爷爷也不满意呀,你瞧,他又给俺爹告俺们哩黑状兰:『
你们看看,
我都这把年纪兰,还能活几天谙(呀)!
就我一个人在北院里睡,
你们可好,
一天天哩谁也不过气打个晃儿(看看我)!
这大人不过气,
孩子们也不过去,
知不道(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大人教哩!
你说说,
你们大人忙,
孩子们也忙昂(吗)?
唉,
我算是白养活你们兰!
就是我死唠,烂到屋里!臭唠好几天!
你们也不知道!』
哎,
这都是强词夺理,
爷爷那时还不算老,壮实着哩。
俺村儿也不大。
俺家到俺爷爷家不过一百来步,
届哩(隔着),
一条东西大街,一条东西小街儿
几十户儿人家儿,
俺们玩,
倒是老从爷爷的院子栅栏儿那儿,
跑过来,跑过去,可就是不往那院里走。
这次是一点儿办法儿也没兰,知错就改,
去吧,好家伙,孩子们都气兰,一回去俩,几个孙子轮流着(给爷爷保驾,还是双保,在爷爷左右睡岗,一边儿睡一个。)
咦,其实去了,也没什么,俺爷爷也从不训俺们,从不说俺们不好,还给俺们做好吃哩,大早起来,还给俺们做饭,熬粥,炒馒头。
俺们睡觉前,怎么闹腾他也不嫌烦,还有俺小时候,睡前从不洗脸,还是汗脚,那味道一定不好闻,爷爷从未说过俺哩脚臭,当然,他也未给俺洗过。
战辉有鼻炎,老毛病,治不好,总是一个鼻子眼儿通气儿,他睡不着时,就一个鼻孔眼儿哼哼。
你听,是俺村儿娶媳妇哩洋号哩调儿: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升调)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降调)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擤鼻涕时也频繁,自然不用手绢,也不用那时就没有哩白色儿卫生纸,那时好像有红色哩卫生纸,是女人们来了那事儿用哩。
战辉这鼻涕也多,擤了鼻涕,一甩,也不瞄准,天女散花,尽情挥洒,弄哩地下到处都是。甩完鼻涕,拿被子擦擦,
他睡觉唠,也许会打呼噜吧,反正俺是听不到。俺爷爷也不嫌烦,也不嫌脏。
大早起来,还愿意早点五六点就起来给俺们做个饭,熬个粥,炒个馒头,他不是糊弄,真的是愿意早起来,给俺们做点儿好吃的,让俺们早上多睡会儿。
后来,俺去爷爷家最积极,爷爷去了山里的姑姑家都是俺给看门儿,爷爷家哩好吃的,翻坛倒柜(橱柜),俺给看了个遍。
看到了就吃,也不客气,大白馍馍,棉籽熟油,香油,腌肉,腌哩煎豆腐,还有尖底坛子里盐水泡的,别人谁也不知道的腌鸡蛋,都让俺给扫 荡一空。
吃了,没事干就玩,爷爷的老花镜俺也玩,
来回掰,竟掰折了一根儿眼睛腿儿,吓哩俺赶紧又放到眼镜盒里。(后来爷爷回来了,也没问过这事儿)
爷爷枕头下,褥子下哩书,俺也啥都看,《封神演义》,《三国演义》,《三侠五义》,《中国通史》,《本草纲目》,《神州擂》,都看。
俺钻到被窝哩,探哩脑袋秉烛夜读,(点哩油灯),俺都替爷爷看了一遍。
后来,爷爷真的老了,不再和村里的老头们,五吹六拉,天南海北哩闲扯了,
看了一辈子书哩爷爷,老兰老兰就看一本书,其实,他也不是自己看,那本书,总放在他的床头,有时也放在床上的褥子上,不是压在枕头底下。
俺也从未见他捧起那书读过,看过,念过,
唉!也许他是想让别人看哩,做为他的孙子,俺自然是看过的,不过看过就忘了,和没看差不多。
——薄薄的一本《老来难》!
时光荏苒
浮生若梦
若干年后的后世子孙
已不知道先人的任何事迹
不会知道,他们做过的梦,享过的福,吃过的苦,受过的罪
其拼命奋斗之精神
其未酬之壮志
其言行,其思想
也未曾传世
此诚至痛哉,
念之此情
遂作此文
——原创河北赵州陈明辉
——2025年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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