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是踏实的,租房也有自己的好处,其中一个就是你可以遇见各样的室友。每一次遇见,都在不知不觉地扩大了你世界的边界。
在我搬家之前,我就有一个聋人室友。在遇到他之前,我只读过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也就是这本书,让盲人在我的心中充满了神秘感,连带着残疾人在我的印象里,也是虽然残疾但是有着特殊才能的人。比如我曾幻想过会遇见一个残疾朋友,最好是盲人,如此他便可以告诉我大树里,汁液流动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现在看来,这些都显得浅薄了。
话题回到我的那个聋哑人室友。我和他交际不多,严格意义上只有三次,但是每一次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见面,是我刚搬进去的时候,房东告诉我有一个聋哑人室友,是个糕点师,问我介不介意。我当然回答不了,甚至还有夙愿得偿的感觉。因为那那天搬家,所以没有上班,少见的能在工作日欣赏树叶间的阳光。差不多6点左右,我正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餐,这时门响了。一个男孩走了进来,我看过去,是个很帅气的大男孩。他看见我在厨房里,愣了下,大约是疑惑何时有了张生面孔,拘谨的笑了,很快走进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正是房东说的那名聋哑人住的房间里。瞬间,遗憾涌上心头,只觉得实在可惜,如果他不是残疾大概会更加耀眼、幸福吧!
后来与他很少遇见,首先我们的工作时间是错开的,其次就是他格外的安静,很少出房间,如果不是门里漏出的灯光,你根本无法确定是有人住在这里。很长时间里,我只知道我有一个聋哑人室友,然而基本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第二次遇见并不愉快。大概是半夜12点的时候,房门外传来密集、尖锐的声音,本就没多少睡意的我更加清醒了。听着外面的声音,我先是很烦闷。但是,紧接着是一个不成调的喊声,还有砸东西的声音。第一反应,我想到的就是那个聋哑人。房门外的声音断断续续,一直不曾停止,我总疑心他此刻就站在我门外,甚至下一秒他就会发狂似的砸门而入。对此,我无计可施,只能起身用桌椅预先把门堵上。甚至担心引起对方的注意,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现在看来,我不理解当时为何如此,大概是出于对“异常”的畏惧吧。烦躁着,恐惧着,最后一次看时间是凌晨两点,声音还在继续,然而我实在抵不住困意就睡了过去。次日天明,打开房门,外面基本分辨不出昨晚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我开始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一场梦魇。但当天晚上的时候,房东打了电话过来,问我昨晚的事—原来另外一个室友和房东抱怨了此事,已经决定搬走—房东一再向我说明那个聋哑人已经住这挺久了,并没有什么精神疾病;另外,昨晚的起因则是他和一个很好的朋友闹了矛盾。我对此表示理解。也就是那一刻,我真实地觉察到聋哑人的无力。试想生活在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里,连朋友也是稀少的,如果我是他,如果我失去了唯一的朋友,大概也会如此的绝望吧?
最后见到他,是在几天后。那天他准备搬走了,具体原因未知,我揣测可能最终房东还是决定让他离开,对此我心里很是感伤和愤懑,但无能为力。他会搬到哪儿呢?朋友家抑或新租的房间?未来会不会又一次被赶走?生活总在常人习以为常的地方对他露出了艰难的一面,我想。他和另外一个男生一起收拾了行李,我想大概是他的那个好朋友—曾经见过几次,也是个聋哑人。我在房间里敲着电脑,心却挂在外面。这时,敲门声响了。开门一看,正是他。他举着一个手机,用微信打了串长长的字,向我说着那天发生的原因,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里面有好多个对不起。我连忙示意不放在心上,最后他拿了一份糕点给我,猜测是他自己做的。虽然百般推脱,但最终还是收下了。里面的糕点慢慢吃完了,那个盒子我依然保留着,舍不得丢弃。
他搬走不久,由于工作的变动我也搬了新家,遇见了另外的人们。但我依然时不时地想起他。如果他不是一个聋哑人,我是否还会这样一次次地想起呢?没有答案。重要的是,从那以后,我认识到聋哑人或者说残疾人,并不是像书本上写的那样富有英雄主义色彩。他们也是普通人,生活中会遇到各种问题,也会痛苦、崩溃。很多时候,他们活的更加艰难。对于他们,我们应该多一些包容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