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机交出来!”
我坐在座位上,脑子里一片茫然,眼前的数学监考老师已经将手伸到了我的面前,考场的其他同学也纷纷停下笔,情绪各异的看向我。
我什么时候把手机带进考场了?我心里一阵疑惑,脑子里没有这个印象,不过口袋里的震动是切切实实的,在所有人看来,我就是作弊了,证据确凿,我的辩白是很无力的。
第二天广播里就通报批评了我,那个早上过后,大家对我依然很有礼貌,耐心的和我说话,体育课也和我一起踢足球,好像一切并没有发生改变。
我没有作弊,我很清楚,但看着我过往起伏巨大的成绩,再想起考场里人赃俱获的瞬间,我想,其他人是很难相信的。有时候,我看到大家在热闹的聊天,总想着一起听听,可我一走近,气氛便一下子沉默,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我清楚他们在聊什么。
有很多东西发生改变了,我知道,当大家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他的眼神是不对的,就像大家看我的眼神一样。
不过总会有特别的人,我的同桌,我对于情绪是很敏感的,可我总感觉她和从前没有变化,我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不小心把手机带入考场,这两件事,永远是个谜。
她还是会小心翼翼的来问我数学题目,说实话,她问的题目很简单,多少是有点笨的女孩子了,不过在那个瞬间里,她的举动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的。
我没有文具盒,笔和修正带老是佚失,她总是会笑着主动借给我,后来甚至会主动帮我带一份。我的朋友很少,下了课她总是会主动的和我聊天,都是一些很单纯很简单的话题,就像她一样。
对于她的行为,我是很困惑的,我经常会在心里揣测她到底在想什么,有一天我实在是忍不住了,鼓起勇气问她到底是为什么,她被我的唐突吓到了,半天没说出话来,长久的沉默占满了本就短暂的下课时间,许久,急促的铃声打破了这份寂静,后来我是否还问过这个问题,我已经不记得了,她又是否给过我答复,我也有些遗忘了,我只隐约记得那个瞬间,那个沉默的瞬间,她是笑盈盈的看着我的。
高考的时候我考的不算坏,手机自然是带不进考场的,我也算为自己做了一次有力的辩白。不过曾经相信的人是一如既往的相信,不相信的人自然也不会因此改变。或者说,其实大家也不关注我,我只不过是大家聊天众多话题中的一个,不过是填补大家无聊的材料,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是如何思考的,大家并不关心。
毕业之后我一直和她有联系,我依然在长沙读大学,她去了沿海的城市,听她说那里有好多外籍的老师,还有很多来自国外的新鲜事物,我在内地从没见过,多少是有一点羡慕的。后来又听到她交了新的男朋友,我对她的感情我自认为不是喜欢,可听到消息的时候我多少是有点怅然若失的,她很开心的分享,我很高兴的回信,可心里总有些落寞,也许我也看不懂我自己,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许也只有心里知道吧。
再后来,她出国了,空间的距离本身已是困难,时间的差距更是雪上加霜,联系自然也就彻底断了。那个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本身也只是普通朋友,而且我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我们唯一相同的身份是高中同学,这个身份不足以让我们联系一生。
就像是水族馆里的两只观赏鱼,我被捞起来倒入了城市家庭里的小鱼缸里,她被带回了大海,
每个人的生活不同,这没什么好羡慕的,我在鱼缸里依然积极的经营着我的生活环境,把鱼缸底下的石头摆的整整齐齐,与闯进鱼缸的蚊虫斗智斗勇,耐心的清理水表新长的水藻,我很忙碌,没时间想太多,只是偶尔夜里睡觉的时候,会偷偷想想大海是什么样的。
我在长沙读书,工作,结婚,生子,生活诸多的压力卷胁着我,我忙碌的安排像不断被抽打的陀螺,有时候在堵车的间隙会回忆我的过往,想起很多过往的事情,好像所有的朋友都是阶段性的,伴随着生活的改变,止不住的离散,只遗留给我一点淡然的情绪。
长沙的冬天是很寒冷的,今年下了很大的雪,我冷冷的心反而因为雪的到来,变得暖和起来,兴致勃勃地在街上漫步,不过在街角转过的瞬间,眼里映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穿着酒红色的大衣,整体的氛围是一种内敛的红色,在白皑皑的雪里显得很特别,她脸上的稚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很标准的成熟与慵懒,她的身旁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戴着淡黄的棉帽,帽下挂着两个白色的绒球,说实话,很像她。她没有认出我,很正常,生活让我变化太大了,我走过去小心翼翼问她能不能和她身旁的小女孩说说话,多少显得我有点笨了。她很惊讶,不是认出我的惊讶,不过她单纯善良的本质并没有发生改变,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蹲下身子,看着小女孩,小姑娘也很大方的看着我,伸出两只冻的有些泛红的手拽着我的衣服,笑盈盈的看着我,那个瞬间,我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课间,她笑盈盈的看着我的那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