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了,我想拨打电话过去,可是我的余额打不了越洋电话,最重要的是,我似乎已经没有了可以给你随时打电话的身份。
我哭了,却哭不出眼泪,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我喊了好多年的“爸爸妈妈”也成了她的“爸爸妈妈”。我即将离开的那段时间,忙着托运行李、忙着订机票、忙着处理国内的各种账户、忙着约见牙医,我用这些理由刻意回避他们,不给他们任何见面和询问原因的机会。把所有解解的难题全部丢给了你。
我看你微信换了头像,不再是我们俩在一起时候的照片了。社交账号的每一次信息更新都是留有痕迹的,在我点开你那陌生而熟悉的新头像之前,却看到一闪而过的她的照片,她那么丑,可是你把她放进自己的微信头像里。或许,是她要求的,或许是你想告诉我,我离开了你,你依然有人要,但是,她占据你微信头像的那段时间,我竟忽然浑然不知。
虽然她只闪现了一秒,我知道是她,真的是她,她的大鼻孔和苍白的面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甚至比你的容颜还令我难忘。她的照片短暂地成为你的微信头像,那么短暂,我才三十天没有看你,你换了两次头像。我想是你担心被我发现,怕我伤心吧?可是,我竟然一无所知,我忙的四脚朝天,衣食住行都要一个人张罗。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不会结婚的,即使结了婚也会离婚的,可是,你们还是结婚了。我在距离你八千公里外的地球这端,想哭的死去活来,但是,我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西欧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我住进了学校的学生公寓,刚打扫完宿舍,宿舍水房距离我的房间是那么远,我端了一盆又一盆冷水冲洗地面和清理桌面,宿舍金发碧眼的姑娘告诉我,她不喜欢读书只享受工作,是老板为了培养她,要求她必须来读书的。
我恰恰相反,我不愿意工作,愿意读一辈子的书,愿意在校园读一辈子的书,做一辈子的学问,当一辈子的老学生。我来了,我跟你告别,我跟着新的他来了。我以为你会永远留在国内伤心欲绝,这样我就知道,心安理得地知道,你还爱我,你永远属于我,可是,你伤心欲绝的时间是那么短暂,你再娶的时间也是如此匆匆。你一定还爱我吧?爱不会那么快消失的吧?但是,她来了,代替了我原来的位置,你再也没有办法像原来那样爱我了吧?
这让我悲痛欲绝,以后你做饭的对象不再是我了,你常常购买的食材也不会是那些芦笋、莲藕、花椰菜,水果也不再是西梅、澳柑、樱桃。她的家乡和你在一个城市,你们的饮食习惯会特别匹配,你再也不用迁就我的口味了。
想到这里,我知道我已经彻底失去了你,彻底失去了你的爱。
三分钟之前,我偶遇一对儿漂亮的情侣,男人有着大卫般完美的脸庞线条,大大的眼睛,像一汪泉水,微卷的棕色头发贴在发亮的额头和两鬓,楼道里哗啦哗啦的潮湿空气和阴暗的光线依然没有影响男人的美颜,他高耸的鼻子、迷人的嘴唇,就像雕塑家精心雕琢出来的一样完美。他对着身旁爱人微微一笑,像阴冷天气的一道灿烂的秋阳。女人盯着淡黄色的卷曲的长发,跟男人一模一样精致完美的面容,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她感到被注视了,跟我打招呼“Hello”,我回复“Hello ”。晚上,我们就会在课堂上相见,这对儿情侣分别是我Visual C ommunication和Art History两门课程的任课教师。
为了来到这所大学,我放弃了婚姻,我不顾所有亲人的劝阻,我毅然离开了你,我和一个不怎么相爱的人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却充满无限未来的世界。
可是,我不知道你的信息会变化的这么快,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换掉了头像,换掉了生活的伴侣,把对我的爱换成对另一个女人的爱。这么快的速度让我完全没有想到,你是那么爱我,那么爱我,你为我做每一顿饭,你为我买羽绒马甲,你为我买姨妈巾,我跨越半个城市来看我,又在深夜独自悄悄坐车回去,你从不会勉强做我不愿意的事情。你每一次守护在手术室门口,在监护人那里签上你的名字,把昏迷的我抱上手术床,然后抱着虚弱的我换到病房的床上,医院不让陪护,你窝在车里睡了一宿,在允许探视的时间总是第一个来到病房。
可是,你再也不是那个守护我照顾我的人了,我胆小如鼠,都没有跟你好好告别就逃跑了。在地球的这端,泪如雨下。
一片混沌的黑暗里,秋雨沙沙地下了整夜,我的梦浸湿在一片咸涩的泪水里,我摸起手机记录下来,我想起身去看看酣睡的他,但是我没有,他永远像生活险滩中的巨大磐石巍然不动地站在那里,站在风雨飘摇中注视着摇晃着的我,看我时而乌云密布时而艳阳高照,他是永远的24度恒温天气,风雨无阻,永远晴朗。
珍惜爱我的人,珍惜我爱的人,失去也许就在一瞬间,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我走了,就不会有人情愿留着空位等我,归来。
即便归来,沧海桑田已是另一番光景,哪怕泪流满面,还是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