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看不透的老师
阳光一大早，给金童和小李租了一张车，带他们两人直接去双胞胎家。她准备回单位，先报到，处理一下积压的公务，再下乡。
她刚到办公室，周大连热情地喊道：“阳光，你回来的正好。局长的意见箱里有一堆书信，你回复一下，再找任局批示。”
阳光心情很忐忑，她一夜都在想众寻他们写给任局的信。处理不好，程甜甜迁怒众寻，对他不闻不问，或者变相报复他，众寻的前途堪忧啊。
众寻初生牛犊不怕虎，哪知道人生险恶啊。阳光从来都不曾惹是生非，却想不到儿子竟然为同学强出头，阳光真心伤不起。
阳光想起程甜甜说的：“孩子这种不良表现，说明家庭教育出了问题。”唉，不省心的孩子，说起来都是泪啊。
阳光果然在一堆信里，看到了一封来自红星实验学校的信。她悄悄地把信塞到电脑键盘下面。
这时，周大连在她身后说：“阳光，里面有一封红星实验学校的信，给我看看。他们学校因为绩效工资分配问题，教职工很不满，这事儿闹得很大，好不容易摆平了，现在怎么又有信了。”
阳光没办法，只好答应着，把这封信拿出来给周大连。
周大连看完了信，好久没有说话。
阳光问道：“周主任，还是绩效工资的事儿？”
周大连说：“倒不是绩效工资，可是，也怪麻烦的。是你孩子他们的班主任程甜甜的事儿。”
阳光扭头，装着吃惊的样子，问道：“程老师怎么了？”
周大连把信递给阳光，说：“这树大招风，最近有好几封投诉程甜甜的信。还有一封信，模仿学生的口吻，说程甜甜师德败坏，不胜任班主任，要求换人的。”
阳光这才知道，这封信并不是儿子的作品，儿子的作品已经被阅过了。听周主任说的意思，压根不认为是学生所为，阳光不禁长舒一口气。
她这才轻松地读起信来。这封信，说程甜甜论文造假，多篇ＣＮ刊物上发表的文章，不是找枪手写的，就是抄袭的。而她却利用这个优势，破格进高。
阳光想：学校的高级职称岗位有限，任教多年的教师，都在排队等名额，程甜甜破格进高的事情，肯定会招来人妒忌。
阳光问道：“周主任，您对这个事情怎么看？”
周大连说：“如果这个人能提供枪手的信息，或者找出抄袭的证据，我们就可以继续追查。但是，我们不是警察，我们没有义务也没有权力去追查这件事。这个事情，我们只能说明是造谣，无中生有。”
阳光问道：“程老师在他们学校是优秀班主任，的的确确也带出了一个中考状元。她教学风格自成一体，参加过省级教学大赛获得过奖项，还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有这些也就够了。”
周大连说：“评职称是够了，但是她得和学校的其他老教师比，把别人比下去了，她才有资格评啊。”
阳光点点头，“哦”了一声。
程老师到底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真的有问题？
阳光在周大连的授意下，把这封信转交给了教育局的监察室，让他们去学校调查。
贰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是为自己贴金的爱心
司机带着金童一行，找到了双胞胎的家。
门是虚掩的，司机打开门，在门口问道：“有人吗？”
良久，一个瘦高个的男人，穿着工作装，带着帽子，手里拿着画笔，走出来，说：“我在。”
金童在司机的身后，并没有看到人，但她被这个好听的男声吸引了，不禁抬头向里看去。她看见一个长相相当帅气、满身仙气、又接地气的男人，不禁怦然心动。
瞬间，那个男人也看到了她，他也被她迷人的外表吸引住了，愣愣地看着她。
司机转身对金童说：“我们是不是找错了？”
画笔男人问道：“你们找袁子豪和袁子怡？”
司机高兴地说：“对啊！您是？”
画笔男人把门打开，说：“请进！我也和你们一样，被他们称为爱心人士。”说完，继续去忙活了。
之前阳光看到的，既是厨房，又是客厅和餐厅的地方，被隔了一间小卧室。这明显是小女孩的卧室，墙面都被刷成了粉色。床头的上方做了一个书架，这个画笔男人正在书架的两边作画。
一棵树上，一只松鼠站在树枝上，一个小女孩双手在树枝上荡秋千。小女孩的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整个画面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小李问道：“请问，这家主人呢？”
画笔男人说：“爷爷山上放羊了，孩子们上学了。你们要是捐物的，把东西放房间就好了；要是捐钱的，你们稍等一下，等爷爷回来，你们当面给他；要是来考察的，想看看孩子们值得不值得你们捐赠，你们去学校了解孩子的情况。介绍完毕，请随意。”
金童觉得这个人有些傲慢无礼，很不喜欢，便走出房间。
司机跟在身后，说：“您别生气。到我们这里的爱心人士来了一波又一波，学校接待厌烦了，家长也头大。他们来了，送点米油、旧衣服，非让人感激半天，还要和他们拍个照，留个影。然后，他们到处宣传自己是爱心人士，又在哪哪哪献爱心了。给人的感觉，他们不是来献爱心的，是来给自己贴金的。”
金童点点头，她靠在车上，等小李子出来。
司机又说：“其实，他们所谓的爱心人士根本不知道，越是贫穷的人，自尊心越强。他们宁愿自己挨冻受饿，也不希望被人昭告为穷鬼。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以前成绩可好了。可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学校考虑我有考上名牌大学的料，每年给我减免学费，还在学校里树典型，招生时树形象。最后，我书没读完，退学了。现在想想好愚蠢。可是，当时就是爱穿牛角尖，越是穷，越是想不通。”
金童又点点头，她觉得这个司机很厉害，他的一番话，让她长见识了。她虽然熟读经书，知道行善犹如春风化雨，要“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她明白施的快乐，却不知道被施者的痛苦。也正在这个时候，金童才彻底明白，为何会有“恩将仇报”这个词。
金童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在她的记忆里，父母对她是百般宠爱，可是，她总逾越不了心中的那道深深的鸿沟，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想：他们对我是真心的吗？他们在不在演戏？自己是不是妈妈亲生，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世，真的那么重要吗？
想到此，金童又觉得头疼欲裂。
小李出来了，三人上车。小李说：“金总，我总觉得这个人跟某个人很像。我打量他半天，总算想起来，他是李奇志。就是那个传媒大亨。不过，真是他的话，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呢？估计只是长的相像罢了。”
金童看过李奇志写的书《一个传媒人的自白》，写的是他创业的经历。这本书写了他在创业时，经历创业低谷和创业成功的所思所想所忧，在传统媒体行业日益受到新媒体挑战的关头，如何力挽狂澜，顶住压力，成功转型的故事。
金童看了很多创业的书，这本书只是其中之一。李奇志在传媒业是小有名气的，她因为先听说了这个人，才看他的书。
不过，李奇志很低调，极少露面。金童没有见过他本人。书上的照片还是侧影。小李这么一说，金童觉得是有些像李奇志。
金童叫师傅把车开到学校去，距离放学还有半小时。他们把车停在学校围墙外面，站在大门口，看看学校。
这是个有一排五间教室的学校，却只有两个学生，这是学生数逐渐萎缩的学校。
操场是水泥地面，由于时间过久，路面斑斑驳驳，但为了迎接均衡验收，斑斑驳驳的路面，被补上了新的水泥。
操场上有一个篮球架，一个水泥的乒乓球桌。阳光说，这个学校的操场曾经拍过一个留守儿童的短视频，在媒体上反响非常强烈。
这时，紧挨着学校的一户人家，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她热情地招呼金童他们道：“学校放学还得一会，到我家坐坐。”
说着，妇女搬出几个凳子放在她家门前，金童听阳光说，这个妇女人很好，她第一次去双胞胎家，就是她带去的。
金童感觉不舒服，她想坐下来，于是，她走到妇女的身边，说：“谢谢您！”
妇女说：“客气什么！你们也是关心袁家兄妹的，都是好人呢！”
金童很好奇地问道：“您怎么知道我们来看他们的？”
妇女说：“我一看，你们都是城里人，也不是教育局经常来的那个女的，我就知道你们是爱心人士。”
金童问道：“这些爱心人士来这里都干些什么？对这对兄妹有没有起到帮助作用？”
妇女说：“说没有帮助是假，送物送钱的。要说有什么大的帮助，也没有。帮不了，他们家情况这样，怎么变的了？不过，这次来个姓李的人，怪厉害的，他帮袁子怡隔了一间睡觉的地方。唉，之前这孩子还跟爷爷睡一起。他每天晚上还亲自帮孩子们烧饭吃（中午孩子在老师家吃）。袁子怡以前都不讲话，可是，自从这个姓李的来了之后，她完全变了，不仅讲话了，还喊这个人叫‘李爸爸’。”
金童想：这个人还真是李奇志。他一个大企业家，有爱心不值得敬佩，金童敬佩他肯花这么长时间陪伴孩子。
时间就是金钱，毎个企业家恨不得一个人顶十个人用。一般人做慈善不过是捐钱捐物，很少有花大量的时间去做慈善的。这些人也包括金童。
金童问：“他来多久了？”
妇女说：“快两个星期了吧。”
金童“哇”了一声。
妇女说：“听说他几乎不睡觉，晚上一直在电脑上忙着写东西。他还带来了一个躺椅，困了，就在躺椅上睡一会。子怡爷爷看不下去，叫他去床上睡，他不干。有时，他还跑到山上睡在吊床上。啧啧，真是个怪人。可是，兄妹俩喜欢他喜欢的不行。一见面就李爸爸长李爸爸短的问话。”
金童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为兄妹俩做什么了。李奇志做的，她做不到。最贴心、最简单、最淳朴的爱不过是：问你粥可温，陪你立黄昏。孩子需要的母爱，大抵不过如此。
下课了，两个孩子冲出了校园，他们非常瘦小。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男孩子留着小平头，一前一后地往他们家的方向跑去。
老教师一边忙着锁学校的门，一边在孩子们的身后喊：“你们到哪里去？饭已经做好了，该吃饭了。”
哥哥大声说：“老师，我们回去看看李爸爸，就回来。等我们一会。”
老师这才注意到金童他们，他站定，问道：“你们有事吗？”
司机说：“老师好，我们看看孩子。”
老师笑着说：“唉！好！又是看孩子的。最近两个孩子好的很。来了个叔叔，住在他们家，他们爱得要命。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这么开心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