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很少想到死,因为这个字太不吉利,太恐怖,它意味着天各一方,永不相见......我不愿意想,更害怕想。
以前听到的和看到的,与死相关的事情,我一直感觉它们离我很远,但后来发生的两件事深深触动了我,一个是2008年四川大地震后的电视报导,一个就是去年妈妈的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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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5月12日四川发生大地震,电视里报导了一个失去全部亲人的中年男人,节目现场导演残忍的将他已经去世儿子的巨幅照片投影在屏幕上,现场全体默哀,那一刻,我深深的被触动了,有那么几秒,我成了这个中年男人,我似乎感觉到了失去了所有亲人的那种像黑洞一样无边的绝望,那一刻,我泪流满面。那种感觉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只要一想起,就会悲从中来,我无法想像,如果是我,应该如何面对,当时我的感觉是,如果我是他,我可能活不过第二天。
在这以后,我很少去看与死有关的内容,我不想将任何与死有关的想法带入到亲人的身上,偶尔一闪念,也会赶快把它清除掉。我爸爸妈妈已经70多岁,但我不能接受他们终究要离开我,而我也会离开这个世界,我没想好要面对死,我像极了那个掩耳盗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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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8月,爸爸一个电话完全打碎了我为自己假设好的平静生活,一向身体不好的爸爸告诉我一直健健康康的妈妈检查出胃癌晚期,让我赶紧回家。之后的半小时,我本能的买机票,收拾回家的东西,等全都准备好了,我才反应过来,这个恐怖的事情要发生了。一路上,我想想就哭,想想就哭,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被焦急,绝望,伤心,害怕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笼罩了,不知道能做什么......
二哥和爸来机场来接我,路上说了妈妈的情况,提醒暂时不能让妈妈知道真实情况,她胆小,会想不开。后来我爸说二哥在机场等我的时候躲在一旁哭了。赶到医院,看到不知情的妈妈,我尽量收起情绪,表现的像平常回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回来的理由是来探望得了“胃溃疡”的妈妈。那时候妈妈状态还算稳定,之前血色素太低,输过血之后,精神还不错,因为我回来了很高兴。那天晚上,我跟妈妈睡在一张床上,黑暗中,我听着妈妈的呼吸声,百感交集,泪流满面。
之后的几天,我一边陪伴妈妈去医院输液,一边打听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面对妈妈,我就是一个孝顺的女儿,一到晚上,我就是一个被黑暗吞噬了的绝望的人,多处打听的结果是,病情很严重,无法手术,只能化疗,靶向药不适用......同时,周围也出现了很多声音,化疗药副作用大,头发掉光,吃不下饭,痛苦不堪......靶向药没效果,反而加速了病情......邻居的某某手术后,没多久就......
那个时候,我们把所有可能的恶化症状都了解了个遍,每天数着过日子,就像家里放了颗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妈妈病情会出现什么样的突变。一直很有主意的爸爸完全被负面消息洗脑了,加上悲观情绪,再想到没有妈妈的照顾,往后的生活很难过,整个人焦虑到吃不下睡不着,1个月瘦了20斤,我跟二哥都很着急,一边照顾爸妈,一边劝说爸爸。
我们还是想尝试采用医生的建议,但其实心里也没有底,直到大哥从国外赶回来后迅速稳定军心,很快妈妈就开始化疗,刚开始的剂量比医生建议的小一些,然后慢慢增加到足量,结果并没有出现想象中可怕的副作用,一个月后,检查结果是没有发展。全家人既庆幸又担心,这期间妈妈一定感觉到了我们的情绪,我猜想她已经知道了,但她什么也不问,只是人容易走神。
这个过程中,大哥一直陪在爸妈身边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爸妈起的早,他早上6点就做早饭。每次检查都是二哥带着妈妈和大哥去医院,二哥一边忙着跑医院,一边忙着加班。我也回到自己家,到处咨询可行的方案。那一个多月妈妈的病没有加重,也没有转好,大哥说,他会一直照顾妈妈,直到那一天,让我们安心工作。
那是我的家人离死最近的一次,后来,妈妈用了一种免疫治疗的新药,很幸运有了很好的疗效,那个健康的妈妈又回来了,在是否使用新药上,我们家人又经历了一次担心,犹豫和焦虑,小心翼翼尝试之后,给我们的是惊喜,现在妈妈的病情很稳定,精神状态也很好,可以继续照顾自己和爸爸了,大哥二哥和我也都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二哥还在定期带妈妈检查,我们全家又一次进入了平衡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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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次,全家人都对死有了更深的体会,生命不会永恒,即使假装看不见,它终将会来,没有选择,只能面对,在离别的路上,如果有亲人温柔的陪伴,浓浓的关爱,死将变得不那么恐怖。
对于生,我们现在无比珍惜眼前的一切,经历过亲人与死神擦肩而过,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让生活的节奏慢了下来,我们常常会一边聊天,一边有意的体会,感受那种没有疼痛,没有乏力,没有任何不适的健康的身体带来的力量,体会与爸妈在一起的平静日子,常常感叹幸运之神能降临在我们家,多么的让人幸福。另一方面,我们发现,做为孩子,我们自己的时间也已经很容易数清了,开始思考真正需要什么,有什么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还有没有想实现的梦想,都要开始了。
我希望,在活着的每一天里都能够感受到,我在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