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楼道里有嘈杂的声音,估计是师傅送家具到了。
打开门往楼道一看,一张宽大的床垫斜着斜着地横过来,床垫下压着一个弯腰驼背的小小身子,感觉像一只蜗牛背着一座山一样。
看到师傅准备把床垫靠墙落定,我慌忙过去想帮忙搭把手。“不用、不用。”师傅一边喘息一边回应我。只见她慢慢下蹲,然后侧过身子,慢慢转过身来,双臂最大限度地伸开,全力扶住床垫往墙壁靠稳后,这才显露出一个完整的人来。
“啊 ?还是女师傅!”眼见的情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我所见过的师傅,都清一色是男性。干这种重力苦力活的女性,还是第一次遇见,这让我颇为惊讶,也颇为心疼,不禁脱口而出。女师傅大概四十岁,个子不高,瘦削,身材小巧玲珑样。她穿一件白色短袖体恤,淡绿色齐膝肥腿裤,扎个小辫子在脑后。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汗水淋漓,衣衫也洇湿了。
我赶紧递给她一瓶矿泉水,问:"就你一个人送货来啊?" 她没接我的水,淡然地瞥了我一眼,喘息着吐出三个字:还有人。 随后转身轻松从容似地下楼了。
我走到床垫前比一比,天哪,床垫该有五十公斤吧? 她瘦小的个子是咋撑起来的?
紧接着 ,书柜,床,沙发,餐桌,茶几,一件件大家具,都由这个女师傅与另一个男师傅,一样一样抬着搬进屋来。原来他们是既负责送货又负责安装的。
这么多家具,今天下午三个小时能安装完吗 ?我心里不免隐隐有些担忧。
只见他们熟练地剪开包装带,有条不紊地盛出家具到指定位置,然后搬出工具箱,片刻不休,水都顾不上喝,马上开始动手干活。
“师傅你还负责安装啊?好能干!辛苦啦。”看女师傅正在蹲着安床架,又是钻孔又是拧螺丝。我端了一根小矮凳请她坐着干活,也没那么辛苦。“不用。”她头也不抬,冷冷地拒绝了我的好意。看她熟练操作的样子,猜想已是有多年经验的安装技师了,她专注的神情在告诉我:不要打扰。眼下,手里的活,才是最要紧的事,为用户服务,是她安身立命之道,其他的,都是浮云。
另一个男师傅在安装书柜。书柜零配件更多,相对更复杂。我问师傅,这么多家具,只有你们两个人,小半天时间,能安装得完吗? 他笑了笑,说:没问题,放心吧。
这些崭新厚重的包装纸箱怎么处理呢 ? 我在寻思,问师傅他们工厂是否回收进行二次利用,不然当废品扔了多可惜啊。男师傅说不回收。
这时候女师傅从里屋出来,她问我要不要,不要的话她可以收走。我说你收走吧,那由我来把这些纸箱收拾打捆。于是乎我也开始忙碌。看起容易做起难。把这些又长又宽又厚的纸箱给捆扎起来,我这小个子却没得法了,弄不动,不知从哪里下手。折叠的时候,哪是我折叠纸箱,分明像纸箱在跟我对抗来折叠我。我累得满头大汗也捆绑不住。心里直呼自己好没用。要是干女师傅搬运安装的活,我怕是哭都哭不出来。
女师傅忙完了她手里的活,见状,没说话,对我莞尔一笑。这时候我注意到她素净的脸上流露出疲惫与沧桑,握着钻具的双手粗糙裂口,还磨出了许多老茧。只见她抽出打包封带往地上一横,把高立的纸箱抱下来,摊开在打包带上,两边一折,再对折,然后再对折,随后她人踏上去使劲踩平,一拉一捆一扎,生龙活虎,一气呵成。先前在我面前桀骜不驯的纸箱,在她面前就像泄了气似的,老老实实任由她摆布。十分钟功夫,先前挤满纸箱的屋子就给收拾出来,干净又敞亮了。
“手脚麻利。女汉子!”我再次由衷地竖起大拇子:“佩服。”
“叫我小师傅。”她打趣地对我抿嘴一笑,顺势用手臂擦额头汗,露出女性特有的矜持和骄傲。端正的五官线条,嘴角上扬的弧度,轻柔的语调,显得她整个人特别纤弱,又特别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