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八点的燕中才微微睁开眼，学子们已经坐在考场里奋笔疾书了。雾霭沉沉，湿答答的路面泛着青黑色的光，往日欢声笑语的校园此刻无比肃穆寂静。
“空位，两张，缺考。”值周人员认真地写着。
桌子右上角明确注有班级、姓名、考号，名字还在，但人却不在了。空荡荡的桌椅在寂静的教室里尤显萧条。
2017年8月，才迎来这批孩子。经半个多月军训的他们被晒得黑如铁碳，却整日精神抖擞，唱着嘹亮的军歌，迈着矫健的步伐。那时候，他们在国旗下庄严地宣誓，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洗中考前耻。是的，燕中是一所农村高中，只有城里不要的孩子才会选择这里。
从酷暑到严寒，时间倏忽而逝，一个学期下来，青木班上的学生流产了六名，由九十四变成了八十八。
如果这些孩子都在，此刻该是什么样的感觉？至少小六班是完整的，对吧？考场上的他们正在认认真真地答题，和很多年前的青木一样。高兴着也忧伤着。
高兴的是踏上考场就意味着假期的开始。迎面而来的是夏天不落的太阳，潺潺溪流，墨绿的稻田，聒噪的知了，翩飞的蝴蝶蜻蜓和屋檐下深沉的蜘蛛，山野无穷的乐趣在小小孩子的眼里充满了神奇。冬天鹅毛大雪一下，堆雪人打雪仗的活动就热火朝天开始了。孩子们把小手鼻子冻得通红，扑腾着钻进大人们的怀抱，大人们嗔怪着端上热气腾腾的火锅，屋子里暖暖的全是香辣的味道。折腾完雪人雪仗后还要嚷着和大人们去深山里捉兔子打野鸡。这时候的兔子们在积雪里行动迟缓，野鸡更是懒得不行，一头扎进雪里，把鲜艳的尾巴露在外边，你只需走过去像拔萝卜一样就能把它们轻轻抱在怀里了。
忧伤的是假期还有很多作业，烦恼极了。每天五毛或一块的零花钱也没有了，只能对着商店里琳琅满目的零食流口水了。更难受的是要和暗恋很久的班长分开了，讨厌的同桌借了的橡皮还没有归还，从图书馆借的书被自己不小心弄坏了封面……
啊，儿时真是一首歌啊！悲喜交加！
“青木，是两个人缺考吗？”值周老师站在门口反复询问。
青木的思绪突然被拉回现实。
“是的，两个人。”青木黯然。
这两张空位赫然而立。这个学期班上流产了六名孩子。前四位因成绩太差转读技校或外出打工，剩下这两位其中一个因为身体太差只能休学在家。另一位则是因为打架斗殴情节严重被青木惩罚回家闭门思过。按学校规定凡打架斗殴者一律开除，不论情况如何。
为了给学生一个机会，青木瞒住了学校政教处。让学生回家反思，条件是期末参加考试（当时距离期末还有半个月）得考进班级前二十名才能有读书的希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青木觉得应该给他一次改过机会。当时学生感激涕零，背着书包回家了，考试前一天还打来电话询问自己的考号。
第二天，空位。
学生打来电话，说自己家长不让读了。忽而记起几天前接到该生家长电话，语气里满是责怪之意，说不让他的孩子来上学。
是不是哪里做错了？青木应该知道，从他背着书包离开学校的时候，就是永远的离开了。有时候个人怜悯不会换来好的结果，一切还是应该交给制度程序来处理。本想保住这个学生，可是家长不理解，学生也无奈。就这样，他永远地离开了。
小六班的全家福上，他一脸的灿烂还贴在墙上，转眼，就消失在人海了。相聚是缘，分离也是缘。至少，曾经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半年时光。
一路跌跌撞撞，那些走散在时光里的孩子，愿一切安好！
365极限挑战营 第061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