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老头个子小小的,瘦瘦的,有次还开玩笑说自己的胳膊一撇就能咔嚓一声,眼睛像达康书记一样,眼袋黑黑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框眼镜,讲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老头的笑也有魔力,就是那种看到他的笑容,听到他的笑声,自己的嘴角也会不自觉地向上扬起,甚至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次见他,是在我大一的时候老头教我们无机化学。再次教我们,是我现在大三的时候,而且教的是…专业英语,比如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老头是我们学校创办时的第一届学生,因太优秀,留下来任教。毕业之际,学校推荐学生去美国留学一年,只有一个要求,英语要好。他说在八几年,大家都很老实,也没有那么多靠关系、走后门,就是拼谁有实力、谁有本事。
于是,老头开始拼命地学习英语,见着单词就背,每天收音机听着英语广播直到睡着, 他说,从八几年到现在,三十多年来,他记录单词的本子已经有十几本,而且现在也会随身带着,空闲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学校为了帮助他们练习口语,送他们去了北京某语言学校,短短几个月下来,他又成了班里的top student。他自豪地说:“我可是很聪明的。” 话音刚落,老头可能觉得有些不妥,自己夸自己怪怪的吧,又嘿嘿一笑说:“我可能不一定是最聪明的,但我一定是最勤奋的,哪怕现在,你们都不一定有我勤奋。”
那一批去美国的人,毫无疑问,老头也是其中的一位。
他在美国生活了一年,他说,在美国的那一年对他影响太大了,哪怕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了,但他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位在国外生活的老师,回到国内给学生上课时,都会讲自己在国外生活的经历,届届讲,班班讲。或许…这也是老头为什么把三十多年前的大小事记这么清楚的原因吧。
但是,我们也喜欢听,因为上课,有时候真的有些…无聊。
老头带我们专业英语第一节课的时候,说了一大串英语,意思大概是感慨时间,一转眼我们都大三了。但是岁月对他是善良的,老头和两年前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依然精神抖擞,充满智慧。
老头经常因为上课讲故事而讲不完课文,但我们非常喜欢这样,不全是因为不想听课,而是他的故事太精彩。老头自己研究了我国的历史,古希腊、古罗马等西方历史,地理也很好,因为很多化学元素都是用希腊或者罗马文字命名,所以他每讲到一种元素命名的缘由,背后总有一个神奇的故事。
老头听写单词也有大招,“调座位,拉窗帘,关灯,合上书,拿出纸,写好姓名,学号,开始听写!自己写自己的,不要扭头。”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黑压压的一片,扭头也看不清呀。所以,只要是上专业英语课,中午一点9钟的教室,大家基本上来了一大半,不论是背好的还是没有背好的。
前几天上课,老头讲到了一个单词,ship和sheep的发音,他说他在美国的时候,因为这个单词的发音不正确,被房东老太太笑话。然后又讲了他在美国怎样靠着微薄的补助生活下来,比如,给老太太整理花园换取免租金的房子,后来,老太太周围邻居都来雇佣他做园艺。
当时去美国的九个人,老头是混的最好的一个。
他说刚到美国的时候,生活费很少,只能通过写信和家里联系,来回一个月。他还说每一次写的信太多,超过了重量,就要补邮费,于是他把字写的小小的,把边边角角都裁掉,他略微有些害羞,嗯,又带着喜悦,说,那个时候我已经有girlfriend了,这些信我现在还留着,等我退休了,慢慢看。
我们班女生都惊呼了起来,怀着一丝丝八卦,手托着脸颊,听老头讲他的爱情故事。
哦…原来是这样,我又突然想起王小波在《爱你就像爱生命》中给李银河的书信,开篇总会说:“李银河,你好哇。” 好像是很久未见的朋友,俏皮可爱。
老头说,我当时回国是因为爱情。我们那一批去的同学,回来的只有我一个人。现在想想也没有可后悔的,我的girlfrend,也就是我现在的夫人。
哇——好好啊、好浪漫呀,班级都沸腾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还有女生感慨,这也许就是爱情的模样。
或许上了年纪的人,更喜欢给别人讲自己的故事,尤其是得到认可和喝彩。此刻的他,提起他的夫人,他的爱情,瘦小的脸颊大放异彩,眼里流淌着一条名叫幸福的河流。
九十年代,在那个物质仍很匮乏的年代,一个在美国过得有滋有味的人,还能因为爱情回国其实也是很需要勇气。不过也许那个时候的爱情相比较现在的爱情更纯粹,更无杂质。
老头有时候还说,有次他夫人在做饭的时候,饭桌上一袋麦片,他张口把麦片的英文说了出来,还对着他夫人说,麦片这个单词我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了,但是我一直记得,就是这个,不信你查查看。甚至有时候看电视的时候,一些生僻的知识领域,他也能知道个一知半解。
我不禁好奇,老头的夫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好想见见她。
老头经常在课堂上撒狗粮,可是这狗粮,怎么就这么好吃呢。汪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