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
仍燃着的半截烟头还在地面上苟延残喘,那似是快要熄灭的火光在这个凛冷的夜里映照着一个虚幻生命的终结。
廉价的烟在他手中持续闪烁着星点,意味着挣扎或是放弃。他仰天长呼了一口气,对过往的悔恨都依附在这弥漫的烟中。在这繁华闹市的深夜里,他站在公司的天台,没有人留意到他。天空如此黑漆,仿佛把希望和明天都一再遮盖。是啊,在他的眼里已经看不到明天了。他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伴随不经意地把烟往身后扔,眼泪滑落。在绝望与悔恨交织的泪水打落到地面的瞬间,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纵身一跃,泪水不知朝上还是落下,在意识到死亡渐近之际,他忘却了恐惧,隐约中他好像回到了那时候。
接下来是比起那时候更要早一些的事情了。
7年前,16岁的他是唯一一个在家乡免学费考上大城市的高中,领取奖状和通知书的那张合照,他和母亲脸上都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从农村搬到大城市住,一开始他和母亲都对很多事情感到很新鲜。可惜家庭状况只允许他们羡慕着周围的人,他懂的,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他们的生活都是靠补贴勉强勉强地度过。虽说学费是免了,可是大城市的生活开支对他们来说还是挺苦手的。母亲患着病也在努力地工作,说着不用担心生活费,但他心里还是很明白的:母亲已经很累了。进入高中之后他想在保持成绩优秀的前提,以学习好之外的方式回报母亲。
高一的课程还是蛮为轻松的,17岁的他找到了一份送外卖的兼职,可以缓解一下家庭的资金困难,但可惜的是远不足以治疗母亲的病。他下决心要更努力挣钱,尽管母亲说着不用担心。
招聘未成年的兼职还是有点难找,他开始动用了人际资源,询问同学们有什么知情的兼职介绍。于是他因同学介绍认识了那时候在读高三的国哥。
那一天他被叫上学校天台。那时候的他还没到过学校天台,毕竟是明文规定禁止的,只有一些不满学校所谓规定的学生才会在那儿聚集。他有点不安,因为介绍他认识国哥的同学说是有事不陪着他。他经过顶层转角的楼梯,看到了一句贴在墙上的标语:“禁毒有我,阳光前行”。他继续往上走,看见了天台的门半开着,惴着不安的心情,他推开了门。
国哥正在抽着烟,看见他来了,缓缓地说:“是你吧,想要赚些外快的。”没想到国哥二话不说就切入正题,他在直接把想要找兼职的缘由说了出来,还保证多辛苦的活儿他都肯干。国哥听完笑了笑,说:“真是可爱的学弟,我这儿的确有份高薪的兼职,不过你得保证你不能告诉其他人。”能赚多些钱就好了,他心里默默这样想,并向国哥保证不会告诉他人。
“工作是每天定量不定时的,晚上自修过后开始,能越早完成就更好。具体也不是什么累人活,只是送货到娱乐场所就行了。听说你现在还在做送外卖的兼职,和这份工作也没冲突,你可以赚两份钱也是好事。你对学校附近算是了解吧,不过看你这样子也没去过什么娱乐场所,这里有本小册子,写着各个娱乐场所的地址和房号排列规律,还有取货地址和熟客的资料,刚开始的几天你就和他们说是我介绍你来工作的吧。”
国哥边说边把小册子递了过来。他翻了几页看,真的很详尽,心想:不是吧,这么简单就能赚那么多钱。还在犹豫的他最后问了国哥:“货...具体是什么货?” “哈哈,这个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很重的货物,就是这种。” 国哥一说完就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 “这是...” 接过盒子,他明显看到了边缘的白色粉末,他退了一步。国哥的眼神变得凶狠:“你也不是笨人,比起现在就这样跑掉,还是假装不知道,安安分分赚钱对你的现状更有好处吧?”
为了给母亲治病先接受这份工作吧。那时候的他是这样想的,这一托辞让他咬紧了一下牙关。 “那么今天晚上就可以开始工作了。”国哥像一个猎人,而那时的他甘愿做一个猎物。
或许他运气还算好,赚着快钱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可是那是毒品,他知道。18岁的他在某天因送货晚点了而被或惩罚或唆摆尝试了直接接触毒品而非送递。
没有回头路了,他知道。
为了讨好交易的人,他也开始抽烟喝酒,成绩自然地下滑。不知道内情的老师们和母亲也多次和他谈话,可是他不是笨人,道理他都懂,然而已经没法回头了。偶尔他也会想,真的不能回头了吗?但得知母亲的病情因为得到持续的治疗而好转,他还是继续陷进毒品的泥潭。
最初担心的事终究发生。他被判3年,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对于他来说只是虚无。19岁的他,绝望。20岁的他,绝望。21岁的他,还是绝望。后悔?太晚了。在这绝望的3年,唯一给予他活下去得到冀望就是他母亲。他母亲得知判刑这消息亦悲痛欲绝,可是母爱无疆,包容了他,多次鼓励他。只是在他出狱前的一段时间却失去了所有音信。就连出狱的那天,母亲也没有来,他想,我被母亲抛弃了吗?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回到了家。
绝望。
再度的绝望。
伤心。
泪流千万遍不止。
母亲已经去世。
就在他憧憬着以后如何改变自己,和母亲踏进新生活的时候,母亲已经等不到他回来。
毒品,是毒品毁了他和母亲的人生。
然而故事还没结束。日子还是得继续过。他是个聪明人,只是把一生的愚蠢放在了那个决定。他自学和掌握了各种知识,在22岁的那年,在一家公司里担任了对外招商的经理职务。公司的制度较为明确,除了上级的董事们和几个关系好的同事知道他曾经吸毒,其余的人也不知道这件事了。
事业正上轨道,他开始了恋爱,幸福弥漫了整个春夏秋冬。如果故事就这样结尾就好了,然而冥冥中注定了他摆脱不了毒品的后患。
在与恋人开心地度过23岁生日的第二天,他被派遣到另外一个城市和一间大企业商讨合作。这是升职的好机会,然而和他协商的经理居然是以前的一个收货人,换一种说法就是吸毒者。为什么这种人还过得那么好?他不禁愤愤不平地想。对方也认得了他,各种嘲讽讥语,结果可想而知,协商失败。回到公司遭到了各种批评,人们问他详细情况,他也不敢直接说出来。
“你公司的人知道你吸毒吗?啊,不敢说啊,我来帮你说啊。哈哈哈”那个混蛋那天说得这句话印在了他的脑海。睡不好,依着精神疲惫的状态来到了公司。
绝望,再度。
印刷着关于他坐牢和吸毒各种消息的纸张贴满了公司门口,更严重的是上面写的都是事实。太过分了,毒品偏要毁我一生吗?他留着懊悔的泪,不禁这样想。同事们的舆论使他透不过气来。公司为了保护所谓的形象,最终决定辞退了他。恋人在他绝望之际致电,简单一句,分手。崩溃,他的心灵已经彻底崩溃了。
晚上,沿着黯淡星光的指引他来到了公司的天台。点了根烟,仿佛什么都放下了。想着7年前的某天自己站在学校的天台,他的心沉了下去。是啊,就是那一天毁了自己的人生。正确来说是毒品毁了自己的人生。那时候看到的标语“禁毒有我,阳光前行”真是讽刺啊。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阳光会照耀了吧。对了,我已经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他这样想着,不经觉地站在了最外沿的站台。
就像在最幸福的时候掉进绝望的深渊,现在的他一心想着在这建筑物的最高端坠进人生的终点。
仰天长呼了一口气,对过往的悔恨都依附在这弥漫的烟中。他把烟往后扔,在绝望与悔恨交织的泪水打落到地面的瞬间,跳了出去。意识到死亡之际,他仿佛回到了那时候。
国哥的眼神变得凶狠:“你也不是笨人,比起现在就这样跑掉,还是假装不知道,安安分分赚钱对你的现状更有好处吧?” “不。” 他把盒子递向国哥。 “混蛋小子,你知道了我们的事还想就这样脱身?” 国哥向前迈一步,一把扯起了他的衣领。“不是想要钱么?不是要为母亲赚钱吗?”
母亲。为了给母亲治病。这时候的他是这样想的,这一托辞,不,是母亲这两个字让他咬紧了一下牙关。
伴随着盒子掉落地面的瞬间,他狠狠的一拳把国哥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