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义出了大哥的院子就来了庆方家，庆方的院子里宽敞明亮，积雪已被清到了院外，屋子里光照充沛。庆方非常热情地请周守义坐在了炕头上，庆方媳妇又敬烟、又倒水的非常热情。周守义直截了当地说:“庆方，你大叔我们哥儿五个商量了，如果不同意换地是为难你，如果同意换，村北的地是打不了粮食的。所以打算换个方式，我们在换到村北的地里搞养殖，你看这样可以吗？”

      周庆方听后眼前一亮说:“哦？二叔，这个办法好！那里的交通还方便！”周守义继续说:“但是搞养殖是需要有乡土地所的批示，否则就属于违法占地。你看村委会能不能把手养殖续，帮我们办下来呀？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可以把同意换地的字签了。”

      周庆方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保护基本农田的问题，上级很重视，现在不如以前那么好办了。这样吧，我跟周俊田商量一下，利用他在乡里多年的关系，争取给你们办下来，我现在就去问问周俊田……”周守义也就告辞回家等消息去了，周庆方送出了周守义片刻也没有耽搁，踩着路上的雪，径直去了周俊田家。

      周守义从庆方家回来后，翻来复去地考虑这件事。他觉得周俊田给自己办成这件事，应该不会很困难，可是自己这么做事好吗？当初不同意换地的事，自己在村委会比谁闹哄得都热闹，全村人可都看着自己呢。如果秘而不宣地却把自家的事办好了，就等于出卖了所有换地户，事后还怎么和村民们见面啊？不行，这件事不能只顾自己而损害了群众利益！周守义首先想到了李进喜，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来到李进喜家。

      周守义这次再登李进喜的家门，也已是时隔多年了，然而此次来得却又是这么匆忙。但不巧的是李进喜并不在家，邹秀玲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周守义并没有心情在这里聊家长、套近乎，因为他还要急着把这件事去告诉“张大嗓门”，所以他三言两语、简明扼要地，把自己一大家子换地的打算告诉了邹秀玲。并再三嘱咐邹秀玲，尽快让李进喜做出决定，也去找周庆方提出这个要求，是不会吃亏的。

      出了李进喜家，周守义又来找这个“张大嗓门”。“张大嗓门”一大家子哥儿七个，早已摆出了誓死捍卫“领土”的姿态，坚决不让周俊田的阴谋得逞！当他见到周守义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便疑惑地问:“守义，你们准备得咋样了？”“啥准备得咋样了？”“张大嗓门”声如洪钟地说:“准备打架呗！反正我想好了，如果周俊田胆敢过分，我就当着乡里的面儿，把新账、老账跟他一块儿算一算，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哦，是这个呀，五哥，我们哥儿五个是这么想的，你听听这么办可取不可取……”

      于是周守义把办下养殖手续，做为换地条件的事详细地告诉了“张大嗓门”。“张大嗓门”听后猛地一拍脑门儿，高声说:“这招儿高明，划算！这样一来，我们又找到了另一条致富的路子，我立即招集我们哥儿七个，也尽快商量一下！”听了这话，周守义终于放心了，他如释重负地出了“张大嗓门”的院子。但是，令周守义万没想到的事却突然发生了。就在他的前脚刚刚迈出“张大嗓门”家的门槛，这个“张大嗓门”后脚就把这件事散播出去了……

      此时周庆方正在周俊田家里，对外面发生的事，他们二人都一无所知。周俊田对周守义提出的要求有些左右为难，不答应吧，他深知周守义哥儿五个在村里的影响力，如果他们五兄弟横着不答应换地，其他农户都会效仿。答应吧，又怕纸里包不住火，如果所有换地户都提出这样的要求，办这么多家的手续，还真的是做不到！周俊田思索了好一阵，终于把牙一咬说:“答应周守义！但是必须让他保证，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好的，我一定嘱咐他！”周庆方兴奋地出了周俊田家门，他感到开砖厂的事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

      正当庆心情愉悦地朝周守义家走来，迎面正遇上李小忠这个“变压器”。李小忠当即拦住了周庆方，嘻皮笑脸地说:“大叔，听说谁答应换地就给谁办养殖手续，这是真的吗？”庆方听了一愣，低声问:“你是听谁说的？”李小忠扯着高音说:“全村都嚷嚷开了，据说要‘抓阄儿’分地，还要根据地段的好坏，进行一赔二，或者一赔三呢！对不对？”庆方心想: 坏了！这一定是守义二叔，把这个计划告诉了别人，这可前功尽弃了！

      但庆方仍然镇定地对李小忠说:“你这小子，又在冒坏水儿呢！难怪大家都叫你‘变压器’，明明进来的是220伏电压，经过你这一转，就会变成了380伏了！谁告诉你又抓阄又一赔二的？你可别满街乱嚷嚷啦！”李小忠“嘿嘿”一乐，向庆方鞠了一躬，便摇头晃脑地走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唱起了歌曲《迟到》:“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心中早已有个她，我对你说声抱歉……”

      周庆方心烦意乱地进了守义的院子，在院里见到了周守义就喊:“二叔！二叔！”“咋了庆方？咋这么着急呢？”周守义把他让进了屋子。还没等坐稳，周庆方便急冲冲地问:“二叔，你是不是把办养殖手续的事说出去了？这样一来可坏了！”周守义也吃了一惊，低声说:“莫非是‘张大嗓门’给嚷嚷出去了？”周庆方一拍大腿说:“二叔，这是偷偷摸摸的事，你怎么能告诉‘张大嗓门’呢？如果大家都来找着办手续，这不就乱套了吗？”

      周守义也着实地紧张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心情反而平静了。他淡定地说:“庆方，你先别着急，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上。这件事我不光是告诉了‘张大嗓门’，也告诉李进喜了，我觉着如果不告诉他们，我心里会很自咎的！再说了，纸里永远包不住火，即使我今天不说出去，等把我自己的事情办妥了，日后大家也会知道的，到那时我成什么人了？事已至此，你看还有其他办法吗？”     

      周庆方不得不钦佩周守义的襟怀，他点了点头说:“二叔，我刚从周俊田家回来，他对给你家办手续的事儿，觉着虽然有一定的难度，但他仍是答应了。但是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不知他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我再回他那里一次吧。”说完，庆方无奈地“咯吱、咯吱”踩着路上的积雪，又去找书记周俊田了。

      周守义就是这么个人，他总是尽心竭诚地对待亲友，如果让他去做损人利己的事，还不如要了他的命！今天这件事，他本以为“张大嗓门”知道后会暗中运作，没想到竟然被他炒炸了锅！正当他闷闷不乐时，大哥周守仁气势汹汹地来找他，进了门就当头棒喝地责问他:“守义，这个秘密，怎么全村人一下子都知道了？那咱家的事不就泡汤了吗？你呀，你呀！占便宜的事，干嘛非要拽上别人？你对咱养牛的事，是不是有意见啊……”

      周守义本身就是个性如烈火的人，他也正在为此事烦恼，再加上他平时对大哥自私自利的行径感到不满，所以一肚子怒火终于克制不住了。于是守义气冲斗牛地说:“这种便宜我占不得！我不可能踩着别人的肩膀，光显出自己高来！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一点也不后悔！你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就明确地告诉你，养牛这件事养不成就拉倒！”周守仁也很怕守义犯脾气，便不敢再责备他了，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闭着眼睛过河——听天由命吧……”

    周庆方二次来到周俊田家里，而这时“眼镜周”和张贺都到这儿了，他们两个也都听到了这个传言，立即来向周俊田汇报的。此时周俊田却异常地冷静，老奸巨猾的他正在分析周守义的动机：周守义一头儿让周庆方来我这儿讨底，一头儿又把消息散了出去，这是何居心呢？这是想把火扇大了吗？如果真这样的话，全体村民群情鼎沸起来，就连挨不着换地的农户，也会来跟着起哄捣乱！说不定村农们口无遮拦地见啥说啥，到那时事情可就太棘手了，弄不好还可能生出别的事端来。周守义呀周守义，你这一招儿可太狠了！

      当周俊田见到周庆方再次回来，他的两只小眼睛，贼溜溜地盯着周庆方的双眼，似乎要从周庆方的眼睛里，挖出事情真相来。周庆方并没有意识到这个细节，而是心急火燎地说:“大哥坏了，我第一次来找你的同时，周守义却把换地办养殖手续的事，告诉了‘张大嗓门’，可不知‘张大嗓门’为啥把消息泄露了出去？周守义现在也挺后悔的……”“哦？他还会后悔吗？这可不是他的风格啊！”周俊田站在屋子中间，腆着溜圆的小肚子，右手指夹着烟，阴阳怪调地说。周庆方不禁心中一凛，暗想: 这个矮胖子太厉害了，他猜想的事就像亲眼看到的一样！

      周庆方继续说:“我也知道周守义和‘张大嗓门’关系最要好，大哥你看事已至此，能不能把‘张大嗓门’一家的养殖手续，也办下来呀？”周俊田眯起了眼睛，视线从周庆方脸上慢慢移开，降低了声音说:“只怕周守义，不会只告诉了‘张大嗓门’一个人吧？庆方，要不这样吧，‘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既然事情到了这步上，就把事儿和村民说明吧，所有换到村北机动地的农户，养殖手续村委会全给办了！其他地块儿的农户，如果谁想搞养殖，可以与这些农户私下商议，村委会一定给大家提供方便……”

    周俊田的这个决定，令周庆方颇感意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就愣在了那儿。就连旁边的“眼镜周”和张贺，也都听得大眼瞪小眼的。不过三个人看着周俊田胸有成竹的架势，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能力，三个人都信以为真了。周俊田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庆方，这件事儿由你全权代办吧，但要告诉乡亲们，等明年把麦子割完了，地里就一棵庄稼也不能种了。但是村北那块地，他们随时可以着手做准备……”

      这个看似难乎其难的问题，反倒因为有了这个插曲，却顺利地尘埃落定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村长周庆方忙得一塌糊涂。换到地的农户人人兴高采烈，因为他们知道，得到养殖手续的地会是多么的有价值。大家似乎，猛然间又找到了另一条发展之路，即使自己不去搞养殖，而是租给别人，所得的收入也会远高于自己种地的收入！

      这些天来，周守义家的人络绎不绝，大家都向他取经如何养牛，周守义笑着对大家说:“养殖的事情我还真的不懂，就像拉着鸭子上黄瓜架一样。只能是边养边学，等我养上了，你们再到现场看吧！”

      而周守仁却表现得不那么遂意，他不想见到村里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养殖户。但他又觉得，自己不仅给四个兄弟找到了一条致富之路，就连整个东流村都要感激他才对！

      因为周守仁是养殖行家，因此有许多村民会经常借机会，向他寻这问那，但他的回答却总是云山雾罩的。他不满守义的许诺，他不想让别人到自家养殖场来参观。他还放言说:“牛是好静的，不喜欢有人打扰，因为牛的脾气很犟……”

      在这一百多农户中，几乎所有换地户都在换地协议上签了字，但唯独一个人没有签字，这人就是李进喜。李进喜的脾气太犟了，他仍然顽固地坚守着，河东他这块“风水宝地”，坚决不同意置换。任何人也做不通他的工作，就连邹秀玲也为了此事与他也争吵了多次。李进喜的二哥“李罗锅”，和侄子“李大款”也都签字了，李进喜却依然傲慢地不为所动。最后书记周俊田只能表示: “这个不识抬举的人，由他去吧！”

      因为李进喜的不合拍，会或多或少地影响砖厂的工作顺利开展，这个问题村民们都很清楚。可一向孤傲的李进喜，并没有成为全村人的公敌，相反地他却受到了更多人地关注，大家却都想看看，李进喜这件事的势态发展结果。而李进喜则认为村民们太怂了，没有一点儿原则立场，所有人都是墙头草随风倒，尤其他最讨厌一个人，就是周守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