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往昔,我的人生充斥着耻辱。
文字有着神奇的魔力。
可以抚慰人心,可以疗愈伤痛。就如《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扉页上说:让日常阅读成为砍向我们内心冰封大海的斧头。
也可以化为刀剑,扎心伤人,钝刀割肉。一如我们今天看见的那么多网络“喷子”、键盘侠。
但是太宰治的文字,带给你的是撕裂、抑郁、颓丧、挣扎、堕落、绝望,那是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是南方黄梅天里的低气压,让人胸闷气短。
不知对《人间失格》如何进行评价,纳罕封面上介绍说是“无赖派文学大师太宰治饱受争议的破灭之书”。既为“无赖”、“破灭”,又为何被誉为“青春文学?
于是,试图去了解太宰治,怎么样的人才能写出那么“丧”的文字。
读了他写于1947年的《斜阳》,《人间失格》写于1948年,这一年,他和喜爱他的女读者投水自尽。
渐渐,小说中虚构的人物和作家真实的经历已经傻傻分不清楚,毕竟,太宰治的小说被命名为“私小说”。
关于最初的疑问,其实《斜阳》译者竺家荣在“代序”中有如下解释:
无赖派文学以自谑的姿态来表现战后日本社会的萎靡,疏远于主流之外,以颓废抵抗社会化,抵制身陷其中而又难以脱离的现代人的异化,因此“无赖派”对战后日本文学影响深远。
太宰治在《东京八景》中有段话很形象地表明了无赖者的七宗罪。“我是无知骄傲的无赖汉,也是白痴下等狡猾的好色男,伪装天才的欺诈师,过着奢华的生活,一缺钱就扬言自杀,惊吓乡下的亲人。像猫狗一样虐待贤淑的妻子,最后将她赶出。”
以无赖的形象,还能被评价为“昭和文学不灭的金字塔”,是因为代表了二十岁之前的少年和年轻人,在人生十字路口迷茫着吗,所以获得共鸣,收到青年人的追捧吗?
太宰治似乎是把懦弱作为一种出发点,甚至是一种武器,以退为进的向所谓的“强者”,向伪善的人生和社会公开宣战,从而彰显出一种别样的强大,别样的高贵和骄傲的激情。 —摘自《人间失格》“译者序”
是什么造就了他有对这个世界的不安和恐惧?
《人间失格》一开始,除了那句“回首往昔,我的人生充斥着耻辱”,接着就是一句,“对我来说,人类的生活难以捉摸”。
我们先说小说的主人公叶藏吧。
先天具有一颗敏感的心,又出生于相对富裕的乡下旧式的大家庭,体弱多病,在古板拘谨的氛围中,很少得到关注。
每个不被关注到孩子,都希望有人能看见他、肯定他。有人选择做最优秀的那个、有人无奈之下只能做隐身人,而叶藏因为敏感、因为聪慧,产生了对自身存在的质疑,为了等到肯认同和接纳,他找到与人维系关系的途径,则是搞笑。
幼时父亲的演讲,人们背后嘲讽演讲的拙劣,当面吹捧演讲的巨大成功。“双方互相欺骗,却又颇为神奇的毫发,不伤相安无事。”这样的事情微不足道,但是案例举不胜举。从此,信任这个词,远离了叶藏的内心。
叶藏年少时,在男女用人的教唆下做出了可悲的丑事,并遭到了他们的侵犯。即使遇到这样对未成年人最丑恶最卑劣的行径,因为“不公平是必然存在的,这是明摆着的事实”的认知,他没有信心真相披露后,罪恶会遭受惩罚,他只能软弱地苦笑。
互相欺骗,罪恶肆意露出狰狞的嘴脸,叶藏痛苦于无力改变。
只有隐藏起自己真实的思想,对讨厌的事不能说讨厌,对喜欢的事情,战战兢兢如同行窃一般。渐渐养成了讨好型人格。
讨好型人格,是伪装成天真无邪的乐天,因为能够“近乎完美的蒙骗别人”而获尊敬。
而自幼锻炼的“扮丑”技能,在初中之前使他能够游刃有余得到大家的笑声,他不安的恐惧在笑声里能有片刻的休憩。
另一方面他愈发丧失了与其他人平等交往和拒绝他人的能力,没有自己的自由意志,从而愈加懦弱和不幸。
如果叶藏是个愚蠢的人,可以有他的恶友堀木正雄那样的傻而不自知 ,卑微搞笑地理所当然、浑然天成,认为那就是世界的本来面貌,是为人处事的一种比较适合的方式,叶藏也就没有痛苦,不安和惶恐了。
显然,叶藏聪明而清醒,所以一方面为取悦别人而装疯卖傻,另一方面却在质疑里痛苦万分,从而产生对这个世界更深的不安和恐惧。
那么作家本人呢?
出生于没落乡绅的太宰治,是那一辈里的第6个男孩。因母亲体弱而自幼照顾他的是保姆和姑妈,父亲则忙而严厉。缺少亲情家人爱护的太宰治,就此逐渐养成了悲观敏感的个性。
而他1935年初涉文坛,及至1948年日本国内新旧社会博弈更替的时代。
应该说,悲剧的太宰治其实是在家庭和社会双重的环境下造就的。
从对现实生活的恐惧,到生而为人的负罪感,找不到生活的意义而堕落,颓废终至死亡。
颓废的人生其实是我很难理解的。时代风暴来临的时候,是迎接风霜还是任凭飘摇,是握起武器还是缴械投降,在我看来,迷茫之中的创作都书写着“妥协”,抑或他们丧失了争取生存的能力,严格来说,是他们放弃了争取了权利。
不认同,又无力抗争,只剩下毁灭了。
如果是以这样的“牺牲”来唤醒社会战斗的号角,还真很难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