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9狡猾的孙武子---千里神仙仗
过了好一会儿，小武方才点头道：“我不能说，你的担心没有道理。而且听说吴王阖闾一开始是并不打算重用孙武的，是吧？”
夫差摇摇头，道：“事情是这样的---当时伯嚭从楚国逃亡而来我吴国，此人聪明练达、又与楚国的令尹有深仇大恨，伍子胥便也推荐他为官。”
小武插口微笑道：“伯嚭不就是后来你最宠幸的大臣吗？也是千古奸臣之典范呀！”
夫差微赭道：“伯嚭的曾祖父伯宗本是晋国名大夫，在内乱中自杀身亡；其祖伯州犁逃去楚国后又为大夫；其父伯郤宛为楚令尹囊瓦所杀之后，他才奔来我吴哭诉。因伯嚭家族世为太宰、见多识广，为了称霸中原，我也不得不凡事依赖于他。”
“听说那个时候，伍子胥、伯嚭二人在朝上正式请命先王阖闾出兵伐楚；但是先王听了许久，站在殿前迎风南向而长啸，就是一言不发！见此情形，伍子胥心知阖闾并不完全信任自己，于是才推荐了隐藏已久的秘密武器---孙武子！“
小武大奇道：“你为何说隐藏已久？“
夫差微笑道：“孙武早就在吴国了---他也想投靠吴王，不过先去拜见了伍子胥、通个门路---情况就跟伯嚭一样。”
“伍子胥同其攀谈之后、立即惊为天人，不过却没有立刻带他去见先王，反而建议他先去太湖边上的穹窿山清静之地隐居下来，将自己所说的内容都写下来、整理好。待孙武子花个一年时间、安心将兵法梳理完毕，然后有机会再推荐不迟。”
小武大笑道：“伍子胥的安排真是相当妥贴呀！孙武隐居写书的时候，是靠他自掏腰包发工资吧？要不是这样，这部光耀千古的《孙子兵法》13篇还真不一定写得出来呢！”
夫差微笑道：“伍子胥到底还是把握住了时机，推荐了孙武。先王听说孙武是吴国人、以前在齐国当兵多年，也即面露喜色。显然让他来领兵，要比伍子胥和伯嚭二人可靠地多，而且也不会被与楚国之间的仇恨冲昏头脑。”
小武听得有点发愣，问道：“孙武是吴国人么？为什么我听说是齐国人？“
夫差也略感奇怪，道：“这很奇怪么？我只知道孙武老于行伍，家族并不显赫，故没有特别关心他的身世。而且也没听说以前齐国有什么有名的姓孙之人啊？”
小武皱眉道：“我倒是听说还有一种说法，有证据说后代的兵法家孙膑是源自卫国的贵族，而且他说自己是孙武的后代。”
“但是后来孙膑也到齐国去了，他到底是卫国人还是齐国人也难以说清。说实话，所有的证据都不是非常可靠，所以我不确信孙武子到底是哪里人。甚至连孙膑是否孙武的嫡系后代也无法证明。”
夫差闻言呆了片刻，道：“孙膑是谁我不知道。至于孙武么，他原来到底是卫国人、齐国人、还是吴国人，我都无所谓，反正他是我吴最优秀的领兵大将就是了。”
“只不过对于先王阖闾来说---他其实是从不完全相信外国人的，包括伍子胥和伯嚭。孙武同伍子胥的关系非常亲近，又是伍子胥举荐而来的；如果他一样是个外国人，那么先王为何不放权给伍子胥，却肯放权给他呢？”
小武试探着问道：“或许，因为齐国和吴国的距离太远，而且暂时还跟吴国没有冲突吧？所以拿齐国人跟楚国人比，对吴国总还是有点不一样罢？”
夫差摇摇头，道：“这也未必。我父亲就娶了齐国公主，怎能说吴齐无关？而且我知道，当时先王阖闾在向齐景公为太子波（夫差之父）求婚之时，是很有些威逼齐国的。”
“齐景公年已老迈，而且高、国、鲍、晏四家与田氏内斗不止，导致国家衰落；故终于不敢拒绝，只得将小女儿千里迢迢送来姑苏城。”
小武好奇心大起道：“那这事后来怎样了呢？”
夫差叹了口气道：“后来倒是怪了。齐国小公主才十几岁，听不懂吴语，又水土不服，天天在姑苏城北门之上、望着齐国方向而哭，不久就病死了。姑苏城的北门也因此改叫望齐门了。这事反倒连累我父亲很伤感，不久也得了病过世了。”
小武恍然道：“怪不得！吴王阖闾没有传位给儿子，而是直接传位给了孙子---也就是你夫差！”
夫差点点头道：“这当然也有些关系。不过更重要的是，在继承王位时、我得到了伍子胥的支持。因为他认为在先王的子孙当中，我是志气最高的一个。说到底，就是我心中有霸气！”
小武释然道：“原来是这样啊，明白了。不过我一直很想了解的，就是孙武子伐楚一役---我曾听说地神乎其神，你能够说说具体情况吗？”
夫差明显兴奋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一些，道：“你是说‘柏举之战’吗？这是先王阖闾威震天下之一战，我吴亦因此可以成为天下霸主！我自小到大，不知道研究过多少遍了！”
小武诚恳道：“我知道在吴、楚之间爆发的战争很多，多的时候1年7次，几双手都数不过来。不过一般上，战场都是在安徽、江西两省以内。”
“然而这最关键的‘柏举之战’，似乎却是从北方开始、由河南入湖北的奇怪打法---晋国军队才应该走这条路吧？倒是十分出乎别人意料之外的。”
夫差似很满意地道：“不错，此战就是个军事大迂回、大冒险的过程。我军也只出动了三万精卒，其它辅助力量却都用来惑敌。既然也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当然也就更出乎楚军的意料之外了。”
小武拿出一张春秋初期诸侯国地图，并将一只红笔递给夫差，说道：“此役我对吴国的进军路线不是很明白，你能够帮忙画一下吗？”
夫差并不推辞，抬手接过了红色水笔，在小武给出的地图上一挥而就，画出了弯弯曲曲、但很完整的一条吴兵伐楚的迂回路线。
图表10孙武子伐楚进军路线图
小武看了之后，张口结舌了好半天，方才艰难道：“吴国真的就派了三万军队？仅仅一年时间？按照这条路线去打仗？而且真得消灭了楚国？这叫什么仗？神仙仗？”
夫差淡淡一笑道：“你不相信么？”
小武连忙道：“不谦虚地说，我现在也算是小懂军事的人了。可是这个军事大冒险计划，也太异想天开了！”
“这个距离要有千里以上吧？在你们那个年代，要经过那么多的国家，渡过那么多的河流，人数又不多，还要能打胜仗，真是难以置信！”
夫差微微点头道：“这一役最重要的就是进程鬼神莫测，期间无人能够预测吴军下一步会怎么做。前后十五战十五胜，一直到攻克楚国郢都为止。”
小武叹服道：“相信这也是孙武子一生中最经典之作！尉缭子评论为‘以三万人可横行天下者，孙武子也’！就是因为这一仗，对吗？“
夫差笑道：“当然吴国并不止有3万军队，就是再加几倍都有。不过这次去冒险的三万人，的确是我军精锐中之精锐---此役乃是长期由孙武亲自操练的‘精卒’、第一次出场作战的表演！”
小武兴奋道：“哦？‘精卒’？名字就不同凡响，不知道同其它部队有何不同？”
夫差呵呵笑道：“顾名思义，‘精卒’乃是兵卒中的精粹---他们都是久经考验、一专多能之兵。我吴之兵卒一向就以凶猛著称，再从中挑选强者加入‘精卒’队伍，就更是锐不可当了！”
“‘精卒’不但各有所长，作战经验丰富；而且能长距离负重，又有隐蔽行军的能力；可以深入敌后独立作战，能侦查能分析；又可以不带粮食，‘因粮于敌’。最关键的是，还要水陆皆能---既擅长同敌军水战，又要在陆战中同样勇猛。”
小武倒吸一口凉气，道：“这就是特种部队呀！可不是随便练得出来的！何况有3万人？而且水陆皆能这一点，极少有兵能够做到！”
夫差满意地道：“可孙武子就能做到。而且伐楚大战之前已经用了六七年时间进行准备和铺垫。”
小武忙问道：“哦？怎么铺垫的？”
夫差冷哼道：“首先是一场水淹之战（中国历史上、也是世界历史上第一次水淹城市之战）。我吴以包庇吴王僚余孽---公子掩余、公子烛庸为借口，北伐徐国和钟吾国。”
“因为掩余和烛庸的妻子是那两个国家的公主，但这时早已经逃走。然而，孙武子掘开了里下河，水淹了徐国---徐偃王（西周第一个‘称王’、成为周穆王大敌的著名诸侯）的后代就此消失。”
“北伐大军顺手消灭了钟吾以及其它小国，于是淮河下游土地直到入海口尽被并入吴国。”
小武惊叹道：“从这时候起，苏北直到徐州都是吴国的土地了！”
夫差微笑道：“此战之后，先王阖闾信心大增；于是就激将孙武和伍子胥，要求他们大举伐楚。”
“但是此时二人倒是相当谨慎，回说时候未到，而且‘精卒’还需要要进一步的训练。于是在其后六年间，吴兵被分为三支、轮流伐楚，却尽量不进行大规模作战。”
小武连连点头，道：“在这个时候，大举伐楚应该是既定国策了！只是还需要更细致的准备。”
夫差同意道：“在此期间，吴军腾出手来伐越，并大败之。接着又是‘豫章之战’---以舒鸠国（安徽舒城）、桐国（安庆桐城）两国的内乱为饵，诱使楚军到大别山以东争利。”
“舒、桐二国以前曾经归附过楚国，故按伍子胥的授意、有大臣派人去楚国求援、行那反间之计。当楚军跨过大别山、远来二国‘主持公道’时，孙武子以伏兵大败楚令尹囊瓦、并俘虏楚公子樊。”
小武闻言有些奇怪，道：“这么说，这场战争发生在安徽江北，对吧？为什么叫做‘豫章之战’呢？豫章不就是江西吗？”
夫差微笑道：“这也不难理解。我吴大军当时正在逆长江水路而上、大举讨伐豫章的番人，显示了要从南面封锁楚国的战略。与此同时，楚军穿越了大别山区，向东逼近了舒鸠、桐国---此处已接近了吴国势力范围，他们不可能不有所防范的。”
“然而，楚军打探得知吴国的战船队远在南方、正在讨伐彭泽（鄱阳湖）沿岸国家。故在陆地上不会遇到我吴主力，囊瓦和公子樊都丧失了警惕。”
“但其实孙武子率领着我吴主力、一直就隐藏在巢国（安徽巢湖），只等这个时刻的到来！故这场伏击战取得了极大成果---听说楚军大败，彭泽沿岸国家全都不战而降！”
小武恍然大悟道：“原来吴国的水军先是佯攻了江西的九江到南昌一带；但恐怕驶去的战船虽多，船里的兵却很少---主力都留在巢湖一带埋伏！”
“等到战胜楚军以后，安徽、江西众多小国只能闻风投降；两省的土地几乎被吴国包圆了！”
图表11豫章之战的地形
【长江鄱阳湖以下沿岸均并入吴国】
夫差面有得色，道：“‘豫章之战’以后，吴楚之间攻守易势---楚国从此只能防守，再不敢进攻了。前后过了六年---就扫清了后顾之忧，总决战的准备就做好了。”
小武翘起了大拇指，赞叹道：“孙武子用兵，果然神出鬼没！先是北上、又再南下，一口气灭了多少国家呀？”
“之后，吴楚之间就要开始决战了吧？而我听说在‘柏举之战’前，依附楚国的蔡国和唐国十分不满囊瓦，于是转而支持吴国，是吗？”
夫差点点头道：“不错，阖闾９年（前506年）时机终于到了。蔡国和唐国都受到了囊瓦的勒索，故派人来向我吴投诚。如此又让孙武子心生一计，决定采取前所未用的方法来伐楚。”
“由于蔡国在楚国的北面，而且楚、蔡之间道路通畅，于是我吴便让兵船走海路绕进淮河；然后在钟吾一带岸边接应悄悄集结赶来的精卒，顺着淮河逆流而上前去蔡国。”
小武聚精会神道：“那么，楚国会认为你们是去讨伐蔡国的，对吗？”
夫差冷哼一声道：“楚国君臣当然有各种猜测，而他们并不知道蔡国已悄悄同我吴有了约定。”
“然而他们更不知道的是，沿着淮河逆流而上的三万吴军、并不是普通的水军，而是三万‘精卒’！其中包含着先王阖闾、公子夫概、孙武子、伍子胥等所有的吴军精华---终于倾巢出动！”
小武点头艳羡道：“没错，这就是一只战神支队啊！显然你们是冲着消灭楚国而去的，但是表面上还看不出来！”
“吴、楚两国之间发生过的战争次数也太多了，吴军走淮河也不是直奔楚国去攻打的，所以开始时楚国应该不会重视这次‘普通’的军事活动才对！”
夫差微笑道：“为了进一步迷惑楚军，孙武子还专门要求船队、在淮河之上走走停停，显示我军的信心一般。又不断地向北岸实施一些小规模骚扰，并同蔡国合演了一出戏，引诱楚军北上。”
小武呵呵笑道：“先前在‘豫章之战’中，吴军同舒鸠国、桐国之间，也是演了一场对手戏，是吧？看来孙武子特喜欢使诈！”
夫差也笑道：“兵不厌诈嘛。等到楚军分出一部分兵力北上防范的时候，我军突然加快速度、接连击破淮河上数道障碍，然后在淮河南岸选一个合适地点舍舟登陆。”
“自淮南上岸以后，大军再走桐柏山和大别山之间的陆路、直扑汉水东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