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和煦的春风开始在脸上自由地掠过,当绿色悄悄地爬上树枝,当桃花迫不及待地盛开,当气温缓慢爬升春光明媚,当像雪的柳絮絮飘忽不定地舞动,此时我会想到逝去的亲人,埋在平淡日子中的记忆会被唤醒,梦境里也会不时地闪现熟悉的身影,身体里仿佛有一个时钟在提醒我,是该回老家的时日了。
回老家之前,准备工作是必不可少的。母亲精挑细选装些桃酥、饼干、蛋糕…..清明当日母亲早早便催促着我踏上归途,有时,我总劝她不要再回去了,我一个人去就行,母亲说想回家看看院子里的葡萄树,我知道,是她想借清明去向姥姥诉说一下心里话。回老家的路她是通向记忆、过去和快乐的旅程;她提着满满当当的两个大包一路上小心翼翼,唯恐碰碎了。
当被叠成各种形状的纸钱在火中破茧成蝶,随着春风尽情飞舞时,我不知是烟熏火燎还是思念太浓,眸子里总能在烟雾里看见父亲、姥姥的影子在我家院子的葡萄架下摇晃。父亲去世后一到暑假,母亲就把姥姥接来我家住一段时间。姥姥小脚,走路却快而有力,最喜欢坐在葡萄架下,阳光透过串串晶莹剔透的果子,将斑驳的阳光肆意倾泻在她那因为长时间浆洗而褪色的蓝布衣服上,舅舅姨姨们来探望姥姥时会带好多吃食,姥姥招呼着我和弟弟吃,话一落地,我们便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 姥姥笑着轻声细语“别着急,慢慢吃”可是,哪个小孩子,在被美食诱惑时,能记起大人的忠告?姥姥微微眯着眼,随着竹椅轻轻摇晃口里讲着方言故事,欢快的笑声伴随着几声蝉鸣,将炽热的夏天揉碎了撒满整个小院。
大舅将鞭炮点燃,炸裂的响声将我的思绪拉回。我才恍然,姥姥和舅舅已经离开多年。拿纸巾擦完眼角,抬头间,才发现在这柳丝垂绦的时节,整个村庄都浸泡在翡翠色的光晕里。清明祭祖的队伍星星点点,被风中猎猎作响的纸幡安置在广袤的土地。为坟茔添上三捧土,再给二舅点上两支烟。今年的清明就基本告一段落了。
嫩绿的新芽磨蹭着去年枯黄的残叶,绿茸茸的麦苗装饰着单调的田野。小孩子分享者祖辈恩赐的美味,春风里也裹挟着泥土的腥甜,远处的柳枝悄悄抽发,随风展露春的温柔;崖边的迎春花默默绽放,拼团装点路的蜿蜒。“稚子笑语穿花径,寻得春光入画笺。”祖辈那慈祥的眼光里满怀希冀,既是这代代传承的未来又是那年年岁岁的花开。大姨、大舅、三舅和我母亲,难得相聚的几位兄弟姐妹终于借着清明,坐在了一起。椅子还是那几把老椅子,故事里却添了几分只有这个年龄才能看透的色彩。
我出门找葡萄架的时候才发现它已经不在,“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它们也随着总爱用这句话来丈量时间刻度的姥姥变成了黄土下的颗颗星辰。在另一个世界里,不知道姥姥是不是也爱坐在葡萄架下轻摇蒲扇,二舅是抽上了我送去的香烟还是依旧用着那支经历了岁月洗礼的漆黑烟杆?我知道,当我们与某个风景不经意的重逢,或许百花深处,那是他们的灿烂重生。
春风终究是不喜欢伤感,用心吹落了几片桃花瓣,我伸手去接这飘落的春意,却只握住满掌姥姥给我摘葡萄般的温暖,对亲人的思念却从来没有停歇,到如今,已经成为一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