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蜡滴灼伤的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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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湿呴静郁的空气被一阵尖锐的门铃声打搅。男人耳膜一阵刺痛,摧毁的意识被划破了一道口,泄了气,成了一条在抽干的脑浆里挣扎摆尾的鱼。同样机械的十点钟。无休无止,周而复始的拉扯着神经线。唯一的欣慰,刀口子每天都变换式样,日本武士刀,大马革军刀,东欧十字剑,蒙古弯刀…浑身的细胞都在大声叫嚣,极不友好的抗议着已长达数星期之久的对它们无尽的折磨和麻痹。

        周身都闹哄哄的,男人极不情愿的眯开一条细缝。薄光从半掩的白青花窗帘泄进来,投射在地上成了一股股水注,混着泥草味的湿气夹杂在威士忌的冰块呼出的烟雾里,那是冰块撞击凿沉后留下的最后一缕气息,久久未能消散。果不其然,又是一阵刺痛,眼球受到了光束的袭击留下细细密密的小窟窿。男人整个被刺痛包裹,每个闸门都大敞着,洪水一股脑儿的向他奔涌而来。门铃没有断,他欠起身,形而上学的意识框就一层不变的立在那里,横竖分明清晰,只是门楣下移了好多,左右门柱的间距也拉窄了,现在他必须双手抱膝弓背蹲地小碎步的移出门外了,真是糟心。他在想:

        门外的女人肯定是忘带钥匙了,这么早回来莫非是忘拿了什么文件。她平时都是要下了晚班才回家,顺道会在菜场买了菜,然后共进晚餐,除了偶尔的应酬所需。当然,饭是女人做,吃饭发出的动静也不过是勺子击在餐盘上发出的点点碎碎,他只是她养的一条看着就烦心的看门狗,迟早是要被扫地出门的。

        其实可以打电话叫他把文件送到公司的,反正他闲在家也没什么事可做,除了打游戏就是睡觉,好不自活。但她已经不再让他碰她的东西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家里的一切都被独立分割为两个空间,就像同是异乡人的陌路人在同一间合租房里暂时歇了脚,互不探寻和触碰,互不打扰和妨碍,寻觅的也不过是一份短暂的慰借和陌生的熟悉。

        门楣这么矮,女人只能爬进来了。想想就觉得滑稽,男人内心顿时明媚不已。

        门打开了。没有女人,对门的红烧肉味像一只小飞虫在不经意间飞进了他的鼻孔,痒痒的,馋馋的,他最喜欢吃女人做的红烧肉了。女人该不会等太久先走了吧,她肯定会再回来的,男人嘴里嗫嚅着。

        关上门反身的一激灵,看清了屋内每一角的狼藉,处处都是惊心的虐迹。男人被彻底吓醒。混浊着霉馊气的衬衣,领带,烟头,披萨,散乱的到处都是,碎了一地的相框玻璃渣子,也不干净的夹杂着花瓶,杯盘,酒瓶,茶几的碎屑,一切的残尸碎片都融为一体,大家都是孤魂野鬼,抱着取个暖罢。如此鲜活纷杂的画作究竟是出自于谁之手,真不敢相信。脚底突然间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液体正在滋滋往外冒骚气,用手一抹,极为扎眼的红,像极了女人销魂的唇色。他俯身一吻,用舌尖一挑,腥味在口齿中蔓延。侧坐在沙发上盘起脚,涓涓溪水从洞口流淌而出,掩盖住了周遭的纹理和挂在脚心处的一枚黑印章,一片发烧的血色间,嵌着亮闪闪的钻石。男人用指尖轻挑着小细钻,一颗豆粒大的水珠低落到了红海里,晕染了一圈圈带着悔痛的涟漪。是他开着碾土机碾碎了一切,一切都来不及。

        眼瞥到一角处的餐桌,一个用红果酱涂写着生日快乐的奶油蛋糕静静看着这副残破,像一个信宿命论的老头,任由外界变化的摆布,它尸骨完整,并没受到狂风骤雨的波及,到底是不是有意为之,男人也说不清楚。女人很爱吃奶油,她说奶油滑嫩嫩的能甜到心坎里,这样住在她心底的那个人也能尝到甜头。他们吃奶油蛋糕时,女人从不让插蜡烛,她说蜡滴滴下去会灼伤了奶油。男人记得,她说这话时,月牙抽出的一根根黑丝线塌在红扑扑的脸蛋上,重重的黑影蹭着夕阳洒进的余晖变换了颜色,一条金边镶着的黑手链就这样挂着,很是好看。男人手抓了一把奶油塞进嘴里,变成了苦涩味。

        男人的思绪被拉扯着抛远了,他脱了身,入了梦。随着梦的深入,也越发的了解无味了。被蜡滴灼伤的奶油又在哪里?奶油是不是很痛?滑滋滋地奶油还会再按响门铃吗?终于,梦幻中的红花,一瓣瓣脱落,剥离,剩下的红晕在指尖碾碎,余香寮寮。恐不得的想睁开眼,吮吸的贪婪色像在惶惶中汲行,压了韵的墨迹绢纸被雨水打湿,墨迹斑斑。男人终归是要在纠结中撕扯的,他太贪心,就像一个不知饱足的气球,一味的胀大,就只能炸裂。

        女人是不会再回来了,分针离他变成酒鬼的日子也已经走过了20160个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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