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姨去世了。”
母亲今早打电话告诉我,我的二姨她的二姐自杀了。电话那头的母亲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悲伤的说道:“她那么柔弱的性子怎么就……”除了悲痛和震惊我脑子里一团乱,胡乱的安慰了母亲几句我就挂了电话,害怕她听到我的哭声变得更悲伤了。
我去厨房泡了一杯浓茶,茶苦涩的香气不一会就围绕着我,手捧着热茶才感觉到有了一点温度。无意间瞥到了放在卧室门口的一双针织棉拖鞋,鲜艳的玫红已经褪旧成了暗色,鞋底两边的厚度也不一样了。那双鞋是前年二姨送给我的,是她一针一针的用毛线勾出来的,虽然有点小,穿上却很暖和。就那样我丢了网购9.9包邮的棉拖,每年还不到秋天我就早早的把它拿出来摆在门口,以便回家的时候换上。
我找出已经布满灰尘的相册,翻了几页终于找到了一张二姨抱着我的照片。照片中的二姨笑得很温柔,当时的我头上别着一朵小花,还是二姨给我摘的戴上的。依稀记得二姨那时候对我讲的话:“萌萌长大了一定是个爱美的女娃”。二姨长得也很美,白皙的皮肤,细细的眉毛,眼睛不大,一笑起来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温柔的光晕。
二姨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生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外婆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一家有八张口要吃饭,所以二姨是家里结婚最早的人。其实二姨在没有结婚之前就有很多青年追,来外婆家的媒人也不少,于是外婆经过简单甄选之后就将二姨嫁给了附近的一户张姓人家,好在张家条件不错,吃穿用度不紧张,二姨的婚后生活过的也不错,不到两年就生下了一儿一女,但是有一次二姨夫陪二姨去集市上买衣服,二姨夫不小心把装在口袋里要买衣服的二百块钱弄丢了,那个年代的二百块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二姨就责怪了他几句谁承想二姨夫就像“疯”了一样,推了二姨一把就跑了。二姨在身后喊了几句没有人答应,她又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追便赶紧跑回家告诉家里人,二姨的公公和婆婆二话没说就带人出去找了,直到晚上二姨夫才一身是土的回来了,二姨问他话他也不理的就倒床上睡觉了。后面的几天二姨夫就更加奇怪了,常常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有时竟连自己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二姨这个时候才明白她嫁的是一个精神病人。其实在二姨未嫁过来之前,他就有轻微的症状,但是所幸没有受到过什么刺激,外表看着和正常人一样,谁知经过上次的刺激,他的病便开始发作了,二姨这才意识到要离婚!张家当然不会同意,还以不给她孩子为要挟逼她就范,再加上此时二姨又怀了身孕,离婚的事一拖再拖,这期间二姨一直住在娘家,外婆也四处打听找人帮忙打官司离婚,二姨在离婚后生下了一个儿子,她的婆家看着婚离了便将两个孩子塞给了二姨,怀里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她抚养,可见当时的二姨生活过的有多艰难,无奈之下他只能把女儿寄养在另一户人家里,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在娘家呆着。那个时候的二姨一点也不温柔了,处处置气,和外婆吵架,和母亲生气,谁安慰她都觉得是在嘲笑她。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二姨的青梅竹马,一直未婚等着二姨的一个男子回到了家乡。当年外婆嫌弃他家里穷没有将二姨许配给他,这个男人一气之下离开了此地,在外漂泊了几年,听闻二姨离了婚便赶了回来。离了婚的二姨无颜面对自己曾经的爱人,对这个男人也一直避而不见,二姨觉得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对那个男人也是一种拖累,一直婉言拒绝。直到二姨的婆家上门来要孩子,张家想要一个儿子留个后,便要求二姨将她的大儿子交给婆家抚养。外婆也希望她给一个孩子,将来这个还是会认她的,二姨的态度却一改往常的软弱,拒绝张家的要求,这个男人也与二姨站在同一立场,就算没有自己孩子,他也会把这两个孩子亲手抚养长大。张家人没有办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没有再纠缠了。
之后的二姨就与这个男人结了婚,一直在外地打工和抚养孩子,他们也没有再生自己的孩子,就这样两个孩子渐渐地抚养长大了。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个男人再一次意外事故中丧生了,失去丈夫的二姨痛不欲生,两个孩子尚未成家立业,家里的重担就这样再一次的落到了二姨的身上,二姨没有选择改嫁,将两个孩子留在老家自己在沿海一带打工,岁月的锉刀将二姨的性格磨得没有了棱角,长期的生活压力导致二姨身体瘦弱,背影单薄,这就是我在青少年时期见到的二姨,她已经有四年没有回来过了。两个儿子因为缺乏管教,早早的就辍了学,开始跟随二姨在外漂泊,等到生活渐渐稳定,二姨靠这几年在外打工挣的钱给大儿子付了首付娶了媳妇,过了两年二儿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是二姨收入有限,大儿子结婚欠下的债还没有还清,所以二儿子到如今也尚未订婚。
可是就在前不久因为二儿子的女朋友不想再这样无目的的等下去,跟我的二表哥提出分手,五年的感情二表哥放心不下便去找二姨,二姨出于无奈,确实拿不出钱来给他们结婚,二表哥一气之下与二姨吵得不可开交,还动手砸了家里的东西,最后还是我的两个舅舅出面才制止了此次争端。从那之后二姨便开始找亲戚借钱,母亲告诉我二姨为此还曾想过去卖血,不过被她极力阻止才没有去,东家贴西家补,二姨终于将结婚的钱凑够了,记得二表哥在订婚典礼上意气风发地搂着未婚妻向二姨磕头的时候,二姨的眼里除了淡淡的笑意还夹杂着凄凉。期间,二姨的女儿也没有认回来,据说是嫌弃二姨家里的条件不行。于是二姨在给二表哥办完婚礼之后就又一次去了沿海,年过半百的她,头上的黑发也依稀看不见多少了,记得我送她走的时候,她用力的抱了抱我,她的身体很瘦弱,靠在我身上就好像没有支撑力,我拍拍她的背,尽力的不哭出来。二姨提着行李进走车站,夕阳印下她单薄的身躯,行李将她的身子拉的向一边倾斜,以致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早知道那是见她的最后一面我就应该多抱她一会。二姨走的很安静,是在自己租的出租屋里死去的,她喝了安眠药,被发现时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据说,喝了安眠药的人死的时候极其痛苦,就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搅碎了一样,一想起二姨就连离开人世的时候都那么痛苦,总想控诉这个世界的不公,二姨一生勤勤恳恳,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她所受的苦痛却一点不少,只希望二姨在天堂能够幸福。
指尖触碰到到茶杯的凉意,我将相册合起,抓起电话给公司请了假便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定了回家的票就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