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南京路步行街口，从那个熟悉的象棋摊上传来了异样的声音。
怎么是个女的声音：拱卒，跳马、炮轰、较杀……
咦？我挺好奇，自古淑女就喜琴棋书画，但一般她们都是在自己的闺房里活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道今天哪个淑女也来大老爷们的摊子里“搅合”来了？
我从围着几圈人的缝隙去看。
只见一个烫花头、蛤蟆镜推到发际、戴着大口罩的女将，从她额头露出的皱纹和眼角的鱼尾纹判断，“淑女”年龄倒也不小了，正坐在来棋的老张身边，指手画脚，絮絮叨叨：老张，你走卧槽马将军，老李肯定蒯将，你的车迎头再将；老李垫士角炮，你吃掉他的炮；他用士士掉你的车，你这条车再过来占这条勒，迎头再将，这是绝杀！要不，你的当门炮翻过去，打他个“空头”。接着，马跳上去，作炮架子，这样反复来回抽将，划拉着，老李不死也得去层皮！三下五去二，够老李喝一壶的了。老李要是不服，你就让他的将在那“推磨”玩，演一出“七擒孟获”，他就老实了！老李，你整天洋乎得不得了，赢了棋，就趾高气扬，走路都昂首挺胸的，像个凯旋的将军。听嫂子说，昨天你把俺老张杀了个片甲不留，回到家还让嫂子给你整几个菜，你一个人喝了半斤，到半夜说梦话还嘟囔着，就你个臭棋篓子，也是“屁股挂暖壶——就剩一定（腚）水平（瓶）了”！不是我说你，你要是跟我来，来三盘，我让你输三盘，那还是可怜你，不信你试试？
此时，老李显得没有了招架之力，又有这个女人连珠炮似的“摇旗呐喊”，加上跟前的一圈子人起哄，早已晕头转向，额头冒汗，只好说：“不来了，不来了，你这个娘们，我不就是昨天下午赢了老张三盘，今天老张把你也搬来了，你两口子跟我一个人来，好汉怎么能敌双手？”
周围看棋的哄堂大笑。
我才明白：感情这女人，是老张的老伴。
原来，昨天老张输了棋，回到家一个人也喝了闷酒，半夜里，老张说梦话，“绝杀，老李！”，说完还下意识的打了一下老伴，把他老伴吓一跳。老伴看他受的刺激，挺心疼，决定今天两个人向老李挑战。一是杀杀老李的傲气，二是恢复一下老张的心理平衡，三是老伴还是小时候跟老娘学了几年的象棋，也早已快忘完了，决定重出“江湖”，其实也是瞎起哄，主要是哄老张开心。
其实，论实力，老张两口子加起来也不是老李的对手。
刚才，双方鏖战时，眼看老张又处了下风，老张的老伴赶紧跟老李使了个眼色。老李想起老张的老伴今早带着哭腔打给他的电话：“老李哥，今天我们家老张跟你来棋，你让着他点，不然回家还要喝闷酒，说梦话啥的，吓死人了！还有你不知道，老张前几天查出了淋巴癌末期，医生说，没几天了，让他该吃吃，该喝喝，就不告诉他了！不过，你还不能输的太明显......”
老李接完电话，唏嘘不已，听老婆说，昨天夜里说梦话还说“老张，闷攻，你死了！”心里暗骂自己不是东西，说梦话怎么能说那几个字呢，现在不幸一语成谶了。
所以刚才来棋时，老李故意卖了个不太明显的破绽，让老张赢了。他还装出委屈的样子，大骂老张的老伴一通，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
老张今天赢了棋，心想，今天终于出了口气。回到家，高兴地哼着小曲，大声地说：“老婆，今天赢了，整两个菜，喝两盅！”
……
每天，路过那个棋摊，还是习惯性地走过去看看，看看有没有奇迹出现，只是已经不见了老张的身影。其实，我只是个路人，我只知道他，他不知道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