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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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药,蟑螂药,蚂蚁药。老鼠药,杀死老鼠最灵光,老鼠闻了死光光,吃了死光光。不怕你有老鼠,就怕你没老鼠。老鼠路过就死一边,一分零六秒,一二O也救不了。"

放的是录音,普通话,算得上是字正腔圆。反复播放,声音很高,听得清每一个音,压住了菜市场的嘈杂声。每次来都能听到。一个女人推着明显是改装了的婴儿车,装着"死光光"。小车简陋,"广播电台"的播音却很很像个样子,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找的什么人录的音。每次来都没看到有人买药。女人很严肃,不像做小买卖的人,像是对市场上所有人不识货的不满,又像是孤僻症病人,不与任何人有那怕是眼神上的交流,独往独来的。第一次听到她时,我想记住"死光光"那些说辞,多看了她几眼,四只眼睛撞上,她的眼光几分冷,几分抗拒,还有疑问。我觉得那种冷和抗拒是自卑引起的。我还觉得,她一点也不喜欢她的"死光光",不喜欢是因为不喜欢她的工作。

菜市场上有超大的大棚,柜台连着柜台。大棚两边的道路两边摊子连着摊子。有时候卖的比买的多,有时候买的把卖的淹没了,有时候卖的和买的人数差不多。

全世界的市场都是一样的吧?!每次一进来,就想起喀什的。两边一样的市场不一样的人,一样的叫卖不一样的话,一样的讨价还价不一样的声音。

一个戴着眼镜的阿婆摆了个小地摊卖小菜。我问她眼睛是不是近视,她说不是,睡觉不好,不戴眼镜看不清,眼睛难受。阿婆有的话被"死光光"按下去了,有的听不懂,我就又问她到底是不是近视镜,她提高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不是,是疲劳镜。头一次听说这种镜。回来后上网一查还真有这种镜,叫抗疲劳镜,也有人简称疲劳镜,一简就把意思弄反了。

老婆卖了点阿婆的菜,跟阿婆讨价还价,阿婆一挥手,不行,很辛苦的,早晨四点钟就起床,还说了几句什么。我说,对,就是,很辛苦的。阿婆看着我连连点头,本来有点燥的她眼光一下子就柔和了,转头就对老婆说,你老爸多懂道理,你老爸很好!老婆没吭声,她就又说了句,你老爸很懂道理的,他支持我!老婆还是没吭声,没有更正,我也没有纠正,我和老婆谁都没有拔乱反正。我在心里说了句,又把我当老婆的老爸了!我在文昌几次被人当成是老婆的老爸。我很悲惨,我的长相也很悲剧。那次在一家饭店吃饭,也被老板的老妈或是奶奶当成是老婆的老爸了。最悲哀的是在我们住的小区里的那次,那个据说是退休的重庆法官和我们第一次聊天时,用下巴指指老婆说,你女儿?老婆笑,我愣住,醒过来后我高声说道,我老婆!老头一愣,不相信,还说了句怎么回事。他一定是又把我当吃嫩草的老牛了。

卖菜阿婆一个脱鞋的动作,一下子把我带到了喀什。

不少喀什本地的生意人,把钱放在身上十分保险又方便拿取的地方,男人放在头上的帽子里,女人放在袜子里,那种又长又厚咖啡色的袜子。她们从来是不露腿的,年龄大的连脸都不给你看。那边的生意人还有个习俗,每到收到的第一笔钱,要扔在地下,还要脚踩几下,嘴上说几句什么。

阿婆伸腿抬脚脱雨靴,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看手机一样看着,很高的那种雨靴,快高到膝盖了,脱得有点费劲。只见阿婆把雨靴倒过来,抖了抖,掉出一小堆零钱。我哈哈一声,不由自主地,看着阿婆把钱抓起来拿在手里。听我哈哈,阿婆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不高地说了好几句听不懂的话。海边的女人根本就不穿长筒袜,连秋裤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要是穿长筒袜的话,也会放进袜子里的,因为,更简便易行。阿婆在她踩过的零钱中抽出几张递给了老婆。我担心老婆嫌脏嫌臭,老婆像以前一样接过钱就装进了裤袋,扭头对我说,和喀什的人一样。

我点头。那边和这边的人,对零钱的处置一个样子,怎么方便怎么来,怎么保险怎么来,方便又保险,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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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的斜对面,一个摆摊卖菜的中年女人手拿白底红字的奖票,看几眼,和人说几句。我心对我说,研究奖票,看怎样才能抽上大奖,打(抽)奖是文昌人的三宝之首。女人发现我看她,四目相对,我用手指指奖票,她笑了,点点头。

没走多远,又见一摆摊男人低头看奖票,很专心,比好学生看书学习还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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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个小店老婆买了东西,让我微信付款。付了款,一看收款方是"社会主义好",我问店主你是社会主义?店主笑笑,手指指两边说,都是社会主义。说完,他自已也笑了。

接着,又遇上了"奋斗"和"盼望"两方面的收款方。

还碰到个坚定的打奖反对者。在一家挺大的饭店,我们买了份猪脚(蹄)和肥肠。老板是挺年轻的女人,跟她聊了会儿。我还问了她一句,你是老板?她点头,本来就显得很主人的她立刻又显出几分自豪和自得。她去了后堂,听到她和一男人争了起来。男声:你要抽中五百万,你就离婚了!女声:凭你这样的态度,你永远也中不了奖!男人和女老板争吵着出来了。听出他们不是夫妻。男人手指女老板:你想都别想中大奖,不可能的,早被人做了手脚,中大奖也是内部的人!搞得女老板很没面子,看我几眼后女老板就躲开了。男人还在激动中,看着我重复了他刚说过的话,还说,中了大奖后,钱来的容易,花的就快,钱一花完,老公和老婆就吵架,离婚。在几乎是全民打奖的文昌,这个男人算是个意外的例外。

快要走出菜市场时,又听到了“广播电台"的播音,不是"死光光",是"煽动"大家抢购的。我看了一小会儿,无一人来抢。

"吐血大减价!跳楼大降价!减!减!减!减到吐血!降!降!降!降到跳楼!减!减!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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