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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五年了,这些年里我时常想起他,说不上是思念,也说不上是悲伤,可能就是一种本能的怀念吧!一直想写一篇文章记念他,可总不知道如何下笔才好,那就随便写写吧。
我的父亲身高一米七多一点,在我的记忆里一直保持清瘦的模样,母亲说他是我们大队仅有的五个高小毕业生之一;其他的有当村支书的,有当村会计的,我父亲也当生产队会计好多年,记得小时候总有人叫他“老会计”。父亲是一个极其老实且本分的人,听母亲说虽然他当会计好多年,可并没给家里捞到什么好处,经常参加开会、记账等工作给家里少挣不少工分,倒是在生产队解散的时候当场听到很多非议和指责,反倒是母亲以充足的证据和威严当场平息了非议,让他在那个男人当道的基层社会里面子掉了一地。
父亲当会计的那些年,记得他经常去城里开会,印象最深的是冬天带我去城里洗澡;那个年代的农村人,冬天去城里洗澡应该是极少见的,好像是在古城路口的那家澡堂子;只记得热气腾腾的大池子里,赤裸着身体的大人们在那泡澡、搓泥,而我最大的乐趣是在里面扎猛子。几个月不见水,好像只有在里面尽情的扑腾,才能证明我的天真和水性,出来的时候衣柜地面全是水,只能小心翼翼的穿好衣服和鞋子。那些年冬天时常和父亲去洗澡倒没什么特别舒服的感觉,反倒是后来到了冬天不洗澡感觉特别不得劲,这难道也是一种生活习惯的养成?至今没法考证。
父亲在四十岁的时候有的我,我也是他六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所以他特别的宠爱我。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骂过我,更不用说打我。我的童年是非常快乐和幸福的,有父母的疼爱和哥哥姐姐的呵护;后来才知道那个年代好多家庭是吃不饱的,而且农忙季节还有非常繁重的体力劳动;而我那个时候好像没觉得饿过,记忆最深的是我们几个小堂兄姊妹经常到奶奶家要馍吃,记得我很少吃,一是没怎么觉得饿,二是觉得奶奶家的馍太黑,没有我家的馍好吃,而且没菜我总觉得难以下咽。
记得父亲开会回来经常给我带些糖果和花生,现在回想起来糖果很甜,但炒花生的味道真是绝了,那种越嚼越香的感觉真是回味无穷。听说我总会分享给哥哥和姐姐一些,后来我家开了一家代销点,经营各种各样的农村日常用品。所以说在童年的记忆里好像什么也不缺,完全沉浸在一个孩子童年应有的快乐里,比如夏天经常下水洗澡、钓鱼、摸知了和养花,秋冬的夜里玩打仗、捉迷藏;看电影也是那个年代的娱乐活动之一,孩子一般情况下都是提前搬凳子占位置,然后中途去梦游。。。。。。
盛夏的一天中午,刚吃完饭没多久,我们几个小伙伴到村头的坑里洗澡,那个坑叫沫子坑,应该是人工挖的,四四方方,周边全是斜坡,南岸边有排杨树,树荫下是衣服和鞋子的最佳领地。当时我的堂妹比我小一岁,水性还不行,洗澡的时候不小心从斜坡滑进去了;看着她在水里挣扎,我立即过去救她,可毕竟年龄太小,每次刚碰到她,她就像抓到救命稻草,死死的想抓住我不放,求生的本能让我屡次先挣脱她。正在这时候,父亲去地里割草经过,轻松的把她从水里抱上来,我记得水好像也没那么深,似乎刚瞒过他的腰,那应该是我第一次救人未遂。。。。。。
上了初中以后,两个哥哥早已分了家,姐姐们前后都已出嫁了,好大一个家就剩我们三。父亲当了多年的会计,好像对种地这种农村人的本能不是特别擅长,加上年龄越来越大的缘故,感觉家里的状况没有童年那么丰盈和快乐;特别是上了高中以后,越来越能感受父母的艰辛和不易,到了农闲的季节,父亲一直在扎扫帚、母亲一直在扎锅簰补贴家用,通往腰店和燕店的两条路上,留下了多少他寒来暑往的车辙和孤单而坚忍的身影。我上高中和大学的学费都是父母农忙时从那流着汗水和艰辛的田间地头里挤出来的,农闲时从父母那勤劳而粗糙的双手里省出来的,上高中时经常在城边二姐家住,在无数次往返学校的路上,都是逆风而行向阳而生,记得高中时写的那篇《苦难的历程》小说里,都是父亲那瘦弱和迟缓的背影。
父亲平时话也不多,也很少给我讲过人生的道理和人情世故,但我始终能感受到他对我的关爱,记得父亲大腿上长了一个良性锥形脂肪瘤,大概有现在小孩玩的陀螺那么大,不疼也不痒,所以一直也没管过它;反而在我上初中住校后一次发高烧,他带我去村诊看医生、打点滴一直陪着我,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关心的言语,我记得那是他给我的最温暖的爱了。
年龄越大越能体会到父母的艰难,记得大学毕业前的每个麦忙季节我都要回家帮助收麦子。五黄六月天,骄阳似火,麦芒如刺,七八亩的麦子都是完全用人力来收割,割麦、捆麦、拉麦、垛麦,总要忙上好几天;虽然父亲不是最快的,农活把式也不出众,但他的耐力是最好的,无论是中午还是傍晚,总是坚持到最后一个回家吃饭,我现在依然能想起麦忙时节他那张被晒成古铜色的脸,就像罗中立画中的《父亲》那样。记得有一次母亲说小金现在割麦还行,因为从小有哥哥姐姐及多年求学的缘由,干农活我是家里最差的,那时我就在想不是我干活行,是你们的确老了。。。。。。
大学毕业刚工作那几年,回家变的越来越少,一般就是过年才回去一次,父亲依然没什么过多的言语,都是他上街买过年吃的、用的,然后和母亲为我们准备节日的饭菜,在年复一年最热闹的节日里,我们之间似乎没有太多可聊的话题,永远是平平淡淡的真情陪伴。记得有次他提醒我,让我买个手机包挂在皮带上,那样手机更安全,但我觉得太土没听他的,没过半年,那部手机居然真的丢了。再后来家里装了电话,平时打电话和母亲沟通比较多,很少和父亲交流,我们之间一切关于父与子的关爱好像都在不言中。
我好像听母亲说过,他们年轻的时候去青海干过活,也记不清说去干什么,只记得那边自然环境特别差,经常沙尘乱飞让人弄不清方向,一不小心就有走丢的可能。另一次远行就是他去大连,当时大姐和姐夫在那边打工,活也不重,我也不知道快七十岁的父亲哪来的勇气和决心要去试一试。后来据说那年大连下了很大的雪,门基本上都被封住了,父亲偏瘦的体质被冻的直呼受不了,前后待了有个把月,最后又自己坐车回家了,后来觉得大连这个地方也许真不适合他过去。。。。。。
07年春节,我和女友在老家举办了婚礼,婚礼过后有次母亲告诉我,你伯十来一吃席的时候感觉嗓子有点不舒服,也不知道情况好坏;过了初五我就带他去县医院检查,果然没出母亲所料——喷门癌,因为怕影响他的情绪,所以暂时没告诉他。随后我就开车带他和我一起来到郑州,计划在省肿瘤医院做治疗,检查那天我有点事没去成,大哥、三姐和表哥带他去的;后来大哥告诉我,经医生诊断病情已经转移到肺部,再做手术已经没有实际意义,建议回家好好保养,那段时间我每天回家给他做饭、所有衣服基本都是我来洗,因为一直没告诉他,所以情绪一直挺好,在这度过了我们在一起最后那段美好时光。
有时候好像忘却了他是个病人,记得当时带他去了趟开封,在包公府和铁塔公园都留下了美好的记忆,表哥也曾带他去体验现代洗浴,游览黄河风景区。。。。。。记得大哥当时说,作为一个农村的老头,有这种经历已经是活得非常值得了。其实人生就是场经历,无关贫富、无关认知、无关离别,四月份的时候他想回家了,我送他到车站,因为当时身体状态很好,像常人一样,所以让他自己坐车回去的,后来老家的人都说他比之前胖了些。五一放假我回去看他,身体状况一直都不错,我去县城买了台冰箱带回去,可以存放些肉和蛋,方便增加些营养,他只知道自己肠胃不太好,一直也没太影响他的情绪和病情。
戊子鼠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汶川大地震和北京奥运会,举国的悲痛和世界的欢腾交织在一起,中国第一次举办奥运会,最后又成为历届奥运会中最成功的奥运会;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经常不绝于耳,我也一直沉浸在于己无关的自豪和热闹里,似乎忘却了自己最应该关心的那个人。
那个夏天二哥回去住了一段时间,在家陪着他,身体状况一直不错。2008年8月21日中午,奥运会还没有结束,二哥打电话让我回去,父亲的状态一直挺好,当时我还有些纳闷。下午一点收拾好东西开车回去,下午二哥又打几次电话问到哪了,当时虽然是开车回去,但到家应该在八点左右,一路上从没想过和父亲竟会如此别过,当车开到家门口,看到满地的鞭炮,一下子蒙住了,二哥拽着我赶到床前,我拉着父亲的手,一直不停的哭喊,可再也听不到他的回应。。。。。。现在还能想起父亲当时手的余温。
从小到大看过无数次的生和死,也经历了爷爷和老奶的去世,但不知为什么,父亲的葬礼上我一直嚎啕大哭,至今也说不清楚缘由,也许是哭我能报答他的太少,也许是哭这场离别太突然,也许是哭从此阴阳两相隔。。。。。。
一九三七年农历十二月十二日出生的父亲,在七十一年不平凡的岁月里,应该经历了如何的艰难困苦、酸甜苦辣和世故离别,他也从来没有向我诉说过,但在我这里仅留了下了只字片语,也只能是一种纪念。。。。。。
2023年7月21日